柳祁聽聞太皇太後的死訊,自然鬆了口氣。可他心裏也不大痛快,隻因這太皇太後的死,他沒參與多少,不太過癮。他原想親眼看著太皇太後死掉,在她跟前表明自己的身份,把她給活活氣死。可惜,太皇太後就這麼死了。柳祁幽幽歎氣。柳祁渴望的這點痛快,大概隻能從常無靈的死上找回來了。
少帝的態度簡直讓柳祁輾轉反側、夜不成寐。那柳祁覺得少帝倒是比傅魅更是一個磨人的妖精。無論是傅魅還是少帝,他都想討好,但無論是傅魅還是少帝,似乎都挺看不上他的。萬幸的是,少帝的看不起會稍加掩飾,並不是出於禮貌而掩飾,而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少帝不喜歡別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無論柳祁知不知道,都得裝一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樣子。
因此,無論柳祁這些天多麼的忐忑不安,以至於每一步都走得似在火炭上一般,他也不但不敢多問一句,甚至連一個求知的眼神都不敢遞給皇帝。這些天過去了,皇帝似乎也很滿意他的表現,終於單獨召見了他。太皇太後已死,皇太後不敢攝政,現在終於真正地還政於上了。因此皇帝召見他謀事,也不必到禦花園一角偷偷摸摸的。柳祁光明正大的來到了禦花園中心的亭榭,恭恭敬敬地叩拜了皇帝。
那水榭建在湖中心,對麵就是唱戲的亭台,亭台上的歌聲和絲竹聲順著水波傳來,頗有些縹緲仙樂的味道。少帝在塌上斜躺著,半閉著目,似乎在專心聽戲。侍人們都在水榭的階下聽候差遣,非召不敢上台,畢竟少帝從小就不愛旁人接近。故水榭上,隻有柳祁這個奉召而來的外臣,還有大太監以及貼身侍衛站在一角。柳祁抬起目來,見仍是上回那個叫做“流星”的侍衛。柳祁忽然覺得有趣,流星原本是金太尉的人,少帝登基之後,金太尉將流星調入宮中充當侍衛,盡管是皇帝心腹,但流星同時也一直與金太尉交好。如今太皇太後駕崩了,想必下一個倒黴的就是金太尉,不知道這流星現在尷尬不尷尬。
如此想著,柳祁看著流星的眼神多了兩分玩味。那流星被看得不自在,冷冷地撇過頭,卻也不發一言,倒是少帝先開口了:“太傅。”柳祁方將目光收回來,垂頭斂目:“臣在。”少帝沒有多說什麼,給了流星一個眼神,流星便識相地退到階下了。少帝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說道:“這是常無靈做的藥。”柳祁聞言冷笑道:“常無靈做的藥必然是極好的。”少帝道:“你拿去吧。”柳祁便將藥瓶折進袖裏,又見少帝開口:“小才。”那大太監名字就叫小才,皇帝登基的時候就是他伺候到現在的了。那小才垂著頭,笑著上前,他已訓練有素,不用少帝過多交代,就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少帝便道:“你領太傅去看看常無靈吧。”小才恭敬答道:“是。”柳祁聞言大喜,將那瓶靈藥緊緊握在了手心,隻覺那藥瓶冰涼的,又濕漉漉的,原是他激動得手心都冒了汗。
他可以去殺常無靈了?!
小才帶著柳祁往水榭後頭走去。那少帝見二人走了,又托著下巴,目光掃往階下的流星,流星便乖乖地走了回來。少帝認為那流星心眼比較單純,很多時候少帝做事都會繞過他,使他不必知道太多。流星也習慣了被排除在外的冷落感,隻不自覺地看向漸行漸遠的常自碧,頭一回覺得這個儒雅的太傅大人使人討厭。也許是流星那嫌惡的眼神過於直白,少帝微笑說道:“你討厭他?”那流星愣了愣,半晌才誠實地點了點頭。少帝輕輕一笑,說:“那朕殺了他?”流星瞬間渾身都僵住了,汗毛豎起,眼睛瞪得圓圓的,似一隻驚到了的貓。少帝握了握流星發冷的手,笑說:“鬧你的。”
柳祁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看流星那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給自己招惹了什麼麻煩。他仍揣著藥,順著小才的引路,到了水榭幾百步外的一處小樓。那小樓原是給少帝聽過戲了,來吃飯飲酒歇息用的。如今空著,就等著柳祁來執行他的任務。小才並不進入,隻站在門外,請柳祁自行處理。
柳祁也想起,自己在少帝麵前是如何大包大攬,信誓旦旦說要親手處置常無靈,幫少帝善後。那柳祁踏進小樓,往樓梯上走,越走就越能聞見熟悉的藥草香氣,越走就越能聽見那熟悉的搗藥材聲,不必走近,不必細看,他就確定常無靈在那樓上。
他要殺了常無靈。
越接近常無靈,這個念頭就使他越緊張。
殺了他!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