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會?”她譏誚反問,“你以為,我稀罕你那幾萬大軍麼?還是認為先皇有明詔,你可以以攝政王身份暫時壓住司鴻?你以為,我真的需要你?太自以為是!孤冥城把我弄到宮中,卻從來沒管過我的死活,我有如今的地位是我用別人的血掙來的,我前半輩子不靠男人,後半輩子也不用,比起縮頭縮尾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我寧願用鮮血拚一場!”
“你輸了江山無所謂,可你不會輸了麟兒的命,一旦你敗了,麟兒落在司鴻手裏,哪裏還有活路可尋。”他凝望她,誠然道,“你不會讓麟兒處於那麼危險的境地,我也不會讓你那麼做,若你真的需要我的幫助,邊境十萬大軍,任你驅策。”
她無痛楚般的笑了三下,又是呢喃,“麟兒,麟兒……你的眼裏,隻有麟兒麼?如若不是麟兒,你這十萬軍肯供我驅策?如若不是麟兒,你肯回皇城?如若不是麟兒,你隻怕也懶得與我說話,麟兒……就因為你知道了他是你兒子!”
他若不知道,他寧願去追獨孤七。
他若不知道,即便她如何求他也不會回皇城。
他若不知道,便不會連十萬大軍這樣一個數字的將士都肯隨意。
而他沒有哪一點,是為她西門子纖而做!
“我一直不肯告訴你麟兒身世,就是怕這一日,你可以為麟兒做盡所有一切,卻唯獨不肯為我做什麼,這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淩辱,你重情重義是沒錯,知道了自己有兒子,自然在你的世界裏不可能讓自己兒子受苦,那我呢,又算你什麼人,在我看來,你是可憐我們母子才肯出手幫我。”
“而我西門子纖,”她握拳,上前點著他的胸膛,“不需要你孤雪漠的憐憫!”
“麟兒,有我就夠了,至於他父親……”她撤回手,目光簇簇泠然,望著冷湖水麵,冷笑了一下,“我從來不知道,他何時竟然還有父親。”
“你為何總要這麼想的極端,你希望我回皇城,邊營裏你千般求我,我沒有答應,你生氣,如今我自願回去,你又生氣,無論我哪般做,至今你還是不肯原諒我罷了,到底要怎樣,才能消你的怒氣?”他臉色愁淡,眉頭已擰得不能再擰。
她上前走了幾步,立在木排邊緣,鞋裙沾到了微微的水汽,這是一片大湖,這木排太長,邊緣之處,靠近了湖二分之一處,想必此處的水,是很深的。
她站得離邊緣太近,偶如一種在湖中臨立的感覺,隻要微風一吹,便能令她飄搖的身子搖曳墜下。
他突然很怕下一秒她會從這跳下去,隻是這念頭才起,便又被自己掐斷了,麟兒還在宮中,她在這時怎肯舍了自己的命。
“孤雪漠,你可以用兵如神,可你怎就不懂女人的心?”
“如果一個女子愛上一個人,就會想盡的一切辦法,很傻很執著的,去證明,這個男人愛她,如果到最後,發現這個男人還是不愛她,緊緊抓著也沒什麼意思,若要了斷,便會用最徹底,最決絕的法子。”
她遙遙轉身,“我如今明白了,我愛的人,從未愛我。”
他忽然緊張,“纖纖,你要做什麼?”
“你關心我做什麼,在你眼裏,不是該關心獨孤七麼,哦,方才還多了個麟兒,想來,怎麼也輪不到牽掛我。”
她又退了一點點,鞋後底與邊緣平齊。
他忽然一急,“纖纖,你過來。”
“這麼緊張做什麼。”她在微風中笑了笑,“我不會跳湖的,這種死法……太難看,我覺得,適合王爺您。”
他不敢動,生怕他一動,她會突然而然往後倒。
“你想幫我,好啊,我且試試你的決心。”她的笑越發的明媚,“孤冥城曾下過明詔,沒有他的詔令,你是不被允許回皇城的,如若你回去,甚至還帶著你那幾萬多軍隊,想必司鴻頭一個以起兵謀反之罪,將你牢牢扣死,隻怕你的兵還未入城,便已全軍覆沒。”
“你一定想說,孤冥城有遺詔,準你回城,封為攝政王,輔佐幼皇,可這份遺詔,除了我,誰也不曾看過,朝中大臣也無人知曉,如若這份遺詔就此毀了……你要如何做?”
她笑得蒼涼,最後一個字出口後,藏在袖子底下一卷被密盒封好的聖旨,被拋得遠遠的,‘潼潼’的水聲過後,濺起了不少水花,這道遺詔,已漸漸沉入湖底。
眼前人隻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帶猶豫,便似一陣風卷過,帶起她的發,一抹快速的影子,快到她都來不及看到人影該如何的表情,在遺詔落水後,起身而追,便也墜入了湖底。
又一次落水的聲音,蕩在耳邊,她保持這個蒼涼的笑容。
她斂了斂眉目,背後這一聲太響,而這一聲響過之後,便再也沒有動靜了。
平平靜靜的湖麵,方才水上的波瀾已收歸寂靜,絲毫看不出,方才這兒有人跳湖。
踏出一步,她緩緩朝湖岸離去,即便她清清楚楚知道,方才這個自願跳進湖中,隻為撿被她仍落在湖的聖旨的王爺,是不會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