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幽林,隻見兩匹馬快速而奔,不分先後,孤雪漠在邊境六年,禦馬的本事從不比人差,西門子纖雖是將門之女,可四年深處幽宮,磨掉了她不少野烈的性子,禦馬之術不必從前,此刻孤雪漠追起她來,竟也容易。
這般縱馬馳騁,似乎回到四年前,兩人在邊境荒漠之地的相逢,她年芳十八,隨兄入邊境,她本是玩心太重,搶了他的馬鞭子,他追逐而至,她無奈歸還,事後才知他竟是王爺,還是這邊境十二萬將士的頭領,她卻突然被他的一舉一動所吸引。
或許她是沒忘記,他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西門姑娘,你這一襲紫色的衣衫,真是好看至極。
他興許隻是隨意一句,她卻一直記著。
紫色,紫色,那是她最愛的顏色。
可是,他與她做過的所有一切,隻是把她當成了別人,因為那人死了,在他腦海裏,那是別人的模樣。
而如今,那人卻一襲纖然的紫色,活生生出現在他麵前。
他能選擇誰呢?
叢林,她急欲甩開他,卻發現是徒勞,被迫還是停了下來,跳下馬兒,走到湖邊長長的木排邊緣,他追隨而至,她淒桑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孤雪漠,你知道麼,我多麼希望,你追我過來,不是因為孩子。”
他看她背影,神色尤為複雜,隻喚了句,“纖纖。”
“對!”她長長抽吸一下,竟不知因為一句呼喚,會打破她的界限,一直隱忍的淚簌簌浦下,劃過臉頰,她冷笑,“麟兒是你的孩子,但我不會拿麟兒做文章,更不會拿麟兒威脅你,有你無你,又有多大關係,如今你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去找獨孤七。”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唇,輕輕顫栗。
“告訴你,有用麼?”她的笑淒然,“你有跟孤冥城爭過麼?不能?不會?還是你不敢?如若你不是還看重對孤冥城的兄弟情義,如若你敢與他一爭拚血掙回這皇位,如若你真的愛我……又怎會讓他帶走我。”
他微微一滯,爭麼?
回想起來,他竟然沒有想過去爭,他是二哥一手帶大的,從小到大的情義,就是知道二哥的厲害,知道二哥的手段,就更知道,他是爭不過的。
不想爭,卻又屈服他,隨他安排被貶去邊境,可心底又不甘心。
如若要爭,邊境這十二萬大軍便是他的後盾,朝堂之上他不如二哥,而論這用兵,二哥不如他,可這十二萬大軍,卻是他一朝聖旨賜下給他的,說是貶,卻送了這麼大一份禮。
多年前那場內爭,二哥除去所有的眼中釘,廢了兩位太子,三皇子流放,五皇子賜死,即便是年紀較小的七皇子,二哥終究沒有容忍活著,他成了千古殘殺同胞兄弟的暴君,二哥的狠辣手段,他怎能不知,獨獨留下的,他這位六皇子,還被派去邊境,無詔永不入皇城。
他又要如何去鬥?
這麼多年,他唯獨對不起的,是眼前這個紫衣入魂的女子。
“纖纖,”他微啟,“當年是我不對。”
“我從來不需要你的認錯,我說過,我做過的事,從來無悔,若你錯了,我不也錯了麼?”她漸漸轉身,“你該知道,我西門子纖,豈是肯輕易承認錯的人。”
他隻道,“你知道我不會說話,不論我說什麼,你定是不會原諒我,但麟兒既是我的孩子,我便不能放任你們不管。”
她隻覺得好笑,“王爺的心意我領了,我一直都當麟兒是個沒有父親的人,王爺既然以前從未管過,憑什麼如今說管就管,你把我們母子當什麼?”
他低首沉斂一瞬,才又道,“我知道,你們需要我,不然你不會千裏而來,隻為讓我回去,你們此刻有難處,我不能袖手旁觀。”
她微微側了身,“不用了,我本想著,你能回朝堂是好,好歹能日日想見,即便你帶別人一起回,我也不介意,可現下我突然覺得,我可以不需要你。”
他斂眉微蹙,“纖纖,你何必這麼固執,就算沒了往日情分,你也該為麟兒想想,他還小,而如今司鴻左右朝堂大局,又手握兵權,他的野心昭然皆知,你想除去他,必然要費一翻風險,若是他抱決心走絕招,少不了雙方兵刃相見,血洗一方,所以不得已,你才來找我。”
她隻覺胸口憋悶,“想不到王爺身處邊境,對朝堂之事,竟掌握得如此精妙,四年未見,我不能再認為你隻是一介武夫,可我西門家也是將門,大哥手握四萬大軍,雖比不上王爺,但要論扳倒一個司鴻,我認為足夠。”
他眼眸一皺,“你在冒險。”
“至少我還肯冒險,贏了,就是天下,輸了,司鴻也不見得會殺了我,反正這江山又不是我西門家的,我也不打算替誰守著,輸贏又如何呢。”她無所謂一笑。
他突然看著她,“你不會那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