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我又見到她。我看到她在一個金碧輝煌的舞廳裏:她是一名富商的美麗新娘。
我不禁為她感到高興,並在之後每個平靜的夜晚中找尋她——哈,沒有人會知道我清楚地看到這一切。嘿,我的玫瑰旺盛地生長,就像在牧師院落中一樣。而每個人的一生總會遇到悲慘的事情,今晚,我看到了一個人人生的最後一幕。”
“她躺在小街中一所房子的床上;她病得快要死了,而此時殘酷的房東走進來,掀開她身上惟一可以禦寒的那層薄薄的被單。‘起來!’他說,‘你的臉色嚇死人了。起來,穿上衣服。給些錢我,否則我把你丟到街上去!快點——起來!’她回答道,‘哎呀!死神正在侵蝕我的心髒,讓我休息一下吧。’但他逼她起床、洗臉,並把一個玫瑰花圈戴在她的頭發上;然後他讓她坐到窗前,在她身後放上一支蠟燭,他就離開了。”
“我看著她,她毫無知覺地坐著,手插在衣兜裏。風突然猛烈地撞擊著敞開的窗戶,使得其中的一格窗玻璃摔成了碎片;但她仍然一動不動。飄動的窗簾像圍繞著她的火焰;她已經死了。在那窗前坐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她正在為自己的罪過而禱告——我那遠離了牧師庭院的凋謝的玫瑰啊!”
第四夜
“昨晚,我看了一出德國戲劇。”月亮說。
“那是在一個小鎮上舉行的。一個馬廄變成了劇院;就是說,馬廄主要是留給人們站著的,並成為了非正式的場所,所有的木結構都用彩色紙覆蓋起來。
一個用鐵做成的小枝形吊燈掛在天花板下方,並可能要隱匿在其中。像在大劇院一樣,當提詞員聽到‘叮——叮’的鈴聲時,一個反扣的大浴盆被掛在吊燈之上。”
“‘叮——叮’的鈴聲響起,小枝形吊燈升起來至少有半碼後就消失在浴盆中;這就意味著表演將要開始。一個年輕的貴族和他的妻子碰巧路過這個小鎮,現在也在看表演,因此,房子顯得特別擁擠。但在吊燈下有一個像彈坑一樣的空位,那兒沒有一個人,因為吊燈上的蠟油正往下滴。因為房子裏太熱了,所有的天窗都打開了,因此我看到了這一切。盡管警察在房子裏用棍子進行威脅,屋外的男傭人和女傭人還是透過縫隙往裏偷看。靠近樂隊的地方可以看見那對年輕的貴族夫婦坐著兩張舊的沙發,那兩個位置原來是屬於他所崇敬的市長及其夫人的;但今天市長夫婦被迫像普通市民一樣坐在木椅子上;而市長夫人平靜地說:
‘你看,現在一個階級在另一個階級的上麵了。’而這件事給整個活動增添了喜慶的氣氛。
吊燈釋放出微弱的光亮,人們在輕敲著自己的關節,而我,月亮先生,則從演出開始一直守候到結束。”
第五夜
“昨天,”月亮開始說,“我看到了巴黎的騷亂。我的目光透進了盧浮宮的房間裏。一個穿著破舊的老奶奶——她應該屬於工人階級——正跟隨著一個仆人走進她想參觀的那間空蕩蕩的王宮——那是她下決心一定要看的,為此她花了一筆錢,說了一些恭維的話。她合攏起纖瘦的手,虔誠地四處張望,好像置身於教堂一樣。”
“‘它在那兒!’她喊道,‘在那兒!’她跑向掛有裝點著金色流蘇花邊天鵝絨的王位,‘在那兒,’她喊道,‘在那兒!’她跪下來,親吻著紫色的地毯。我想她是在哭泣。”
“‘但這不是你想要找的那塊天鵝絨!’站在一旁觀察她的男仆說,嘴角還帶著笑意。”
“‘你說得對,但的確就是這個地方了。’她說,‘這很像我要找的地方。’”
“‘看著是,但實際上它不是,’男仆說:‘窗口全被打壞了,門上的軸也脫落了,地上還有血跡。’”
“‘但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了我的孫子是死在法蘭西的宮殿上的。’‘他死了!’老夫人不斷重複著。”
“我想無須再說些什麼了,他們很快就離開了禮堂。黎明將盡,我的光芒加倍地照耀著鋪設在法蘭西宮殿上的天鵝絨。”
“現在,你認為那個可憐的老婦人會是誰呢?聽著,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
“故事發生在七月的大革命時期,那個輝煌的勝利之夜,那時每間房子都成為了要塞,每個窗口都成為了防禦工事。人們在杜葉裏宮中憤怒地咆哮著、抗議著,即便是婦女和兒童也不例外。他們闖入宮裏的房間和禮堂。一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小子也夾雜在一群年長的起義軍中戰鬥著。但是在身中七處致命傷後,他癱倒在地上。這一切是發生在宮殿中的。敵人把他放到法蘭西國王的寶座上,用天鵝絨包裹著他,他的鮮血浸染著莊嚴的紫色。那是怎樣的一幅畫啊!輝煌的殿堂,激戰的人群!一麵被撕裂的旗幟靜躺在地上,仿佛是漂浮於眾多的刺刀之上,可憐的男孩帶著蒼白但卻榮耀的表情躺在了寶座上,雙眼直視天空,四肢因死前的痛苦而扭曲著,他的胸膛袒露著,繡著銀色百合花的天鵝絨半掩著他襤褸的衣裳。當他還在搖籃的時候就曾有人預言道:‘他將死在法蘭西國王的寶座上!’他母親的心裏曾天真地設想著第二個拿破侖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