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孟飛青潛入臨安,懷揣一份萬言書,串聯多位大學士,準備金殿伸冤,卻終於是敗露了行藏,給秦檜的爪牙抓獲。孟飛青及時將萬言書銷毀,自己卻被投入天牢。
奸相做賊心虛,對孟飛青嚴加拷打,務求從他口中,問出那些曾在萬言書上簽名的忠良之士的名字。天牢大刑三十九,小刑如牛毛,孟飛青求死不能,日日如在煉獄。
如今,他自腰椎以下,已全然癱瘓。一雙腿子,膝蓋以下,已經爛得沒了。兩條手臂,一條一不知骨折了多少次,如今像條死蛇一般,一動也不能動,另一條卻被削掉了皮肉,露出白森森的尺骨。
什麼樣的拷打,他都挺過來了。萬言書上的名字,他未吐半字;秦檜想安在嶽飛頭上的罪名,他從未點頭。他是天牢裏最有名的硬骨頭,甚至連自盡,都沒有想過。
因為他求仁得仁。他不願認輸,不願逃避,他要眼睜睜地看著秦檜倒台,好讓嶽元帥沉冤得雪!
......直到這時,他看到焦鋒的眼神。
--那比最淩厲的刑罰,還要殘酷的眼神。
這時候,焦鋒和孟飛青之間的距離,兩丈整,間隔七個人。
焦鋒看見,孟飛青的眼神變了。
那青腫的眼眶裏,孟飛青原本還有幾分熱情的眼神,這時忽然變得一片怨毒,望向焦鋒的時候,直令他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
--果然是這樣吧,這個人已經被奸相的折磨,摧毀了。
殘酷的折磨以及持久的孤獨,都能把人的勇氣徹底磨滅。這兩年,焦鋒耳聞目睹,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與嶽家軍劃清了界限。
--何況,是孟飛青這樣一個愛漂亮又怕疼的人呢?
"焦不理孟,孟不理焦",在嶽家軍的時候,焦鋒就看不起孟飛青。
也許在孟飛青看來,焦鋒這樣的將領,粗魯無禮,徒具匹夫之勇,若是沒有嶽元帥統率,必是一盤散沙,一事無成;可是在焦鋒看來,孟飛青這樣的小白臉,同樣隻會指手畫腳,根本就是白吃飯的。
不僅如此,焦鋒還曾經親見,孟飛青被流矢所傷,不過是肩膀上破了一點皮肉,居然就把膀子吊起來了半月有餘,惹得焦鋒那時經常有個衝動,想要過去,故意撞撞他的肩膀,聽他雪雪呼痛。
焦鋒忽然感到一陣悲哀。
--一個那麼怕疼的人,卻被拷打成了這樣,即使最後還是背叛了吧......其實也算是挺英勇的了。
一陣徹骨的疲憊,忽然漫過他的全身。
曾經,焦鋒曾經認為,他對嶽飛之死,早已有所準備。因此即使嶽家軍隻剩下他一個,也一定可以為元帥報仇。可是兩年來,隨著越來越少的人提起嶽爺爺、嶽家軍,他卻漸漸地,沒有了剛潛伏下來時的銳氣了。
他開始喜歡種菜,他開始樂得接受"臨風閣"菲薄的菜金。風波亭離他遠了,朱仙鎮離他遠了,昨天他冒險行刺秦檜,不是因為已經有了一擊成功的把握,而是擔心自己再不動手,自己真的會成為一個老實本分的菜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