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戰逾三百招，而真正決定戰局的，一招而已。
隻一招已足夠。
他又想起那一日，他喘息著抬頭，滿身的傷口一齊在向外流血，而他已不覺得。他隻感到喜悅，忍不住狂呼："我......我是天下第一！我是天下第一了！哈哈哈......"
但他忽地止住笑聲，因為他看見紫芙蓉仍佇立原地，眸中現出奇異的神色。而她自身，也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他看得出，她在老去。烏發已為銀絲所替代，紅潤細膩的肌膚也轉為蒼老多皺。一個嬌媚的女子，就在他麵前，變成了雞皮鶴發的老嫗。
他這才明白，紫芙蓉隻是用極高深的內功，使自己能紅顏永駐。如今她將死去，功力盡散，這才又恢複她本來應有的模樣。是啊，天下第一的紫芙蓉，又怎可能如此年輕？不付出相當的歲月，又怎能有如此的成就？
紫芙蓉伸手拈過一縷白發在眼前，望了半晌，終於喃喃道："滔滔逝水......滔滔逝水......"她忽又望向那江水，麵上慢慢現出笑意，"我終於......明白了......"
他忍不住問："你明白了什麼？"
紫芙蓉微笑起來，不看他，仍是慢慢道："滔滔逝水......滔滔逝水......哈......"她喉間為刀所劃開的傷口終於噴出血來，她倒下去，麵上沒有痛苦的表情，卻隻有欣慰和滿足。
他望著她很久也不明白，是什麼，讓她在臨終之時能如此愉悅？
"滔滔逝水......"他喃喃道，"是什麼意思？"
現在他已是天下第一，他發現紫芙蓉當日說的許多話都是正確的。
原來想當天下第一的人，真的那麼多。每天都有人來向他挑戰，想從他手上，奪取這個稱號。
而他，雖然已成為了天下第一，最初的喜悅過後，卻越來越感到不快樂，感到煩惱。為什麼會這樣？他不該再有煩惱，因為他一生的夢想，都已達成。
他不知道怎樣才能使自己擺脫這煩惱。紫芙蓉臨終之際那麼欣慰，她一定已想通了這問題的答案，她一定已不再煩惱。那個答案，究竟是什麼？
所以他開始同紫芙蓉一樣，每天癡癡地凝望腳下的江水。這江水中，應該會藏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他經常想起紫芙蓉問他的話："你有沒有為了這個夙願而放棄過什麼？"
當然有，那麼多。他忘不了自己二十五歲那年，決定離開已有身孕的妻子去苦練刀法時，妻子那哀傷的麵容。但他是男子漢，男子漢大丈夫應當有淩雲的誌向。所以他隻摘下從不離身的玉佩，交在她手上："成不了天下第一，我絕不回來。你照顧好自己。告訴咱們的孩子，長大了要有誌向。"
可是二十年是這麼久，當他終於能再回去時，他們的村莊早已為洪水所淹沒，沒有死的人也都背井離鄉，去了其他的地方，再難追尋。
他苦澀地笑一笑，這就是他為了"天下第一"的稱號，所放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