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立片刻,猛地轉身,叫道:"煙......"
我不等他叫出口,已轉過身:"不許叫。已經太遲了。你看這湖水,和前一刻相比,難道會完全一樣?萬事萬物,每時每刻,誰不在發生改變?人的心境,也同樣如此。我已不是十年前的我,你也一樣。......如果你再來煩我,我就殺了你。"
決絕的話說出口,我心裏一陣輕鬆,轉身繼續前行。可是如果他真的又再追來,我會親手殺他嗎?我真的不知道。但他隻呆立在原地沒有動。我早該知道,當年沒有拿出勇氣的人,以後也同樣不會再有勇氣。
但是那少年韓逸卻跟在我身後。
我在無人處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他笑了:"我想知道你的姓名。"
"為什麼?"
"十年前我曾見過你,你忘記了。我師父指著你,對我說你是個妖女。可我覺得你很美、很好。那時我想,至少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好一輩子記著。"
十年前?他豈不是個孩子?我困惑地打量他,真的全無印象。我仍是冷冷地道:"我沒有名字。"
他看著我:"我既然已等了十年,也不在乎等下一個十年。師叔不敢說的話,我卻敢說。我不在乎今天說,明天說,日日說。"
我冷笑:"說得容易。你是崆峒派弟子,門規怎麼辦,師父怎麼辦?"
他忽地出劍。劍如雲煙細雨。
我吃了一驚:"一春煙雨向南湖?"
他笑:"你錯了。這不是'一春煙雨向南湖',隻是形似而神異。你剛才讓我懂得了,隻有破除門戶之囿,隨心之所至的武功才能變化無窮、出人意表。我可以不要門戶,不守門規。"
我看著這桀驁不馴的少年,他身上有我所欣賞的地方,那就是特立獨行。他同我一樣,想要衝破江湖中千人一麵的羅網,衝破江湖中根深蒂固的門戶。
"好,"我終於緩緩道,"但你身上還有著不屬於你的東西。等你真正成為你自己時,再來找我。"
"你忘了?你的名字。"
我看著他。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時,不也一樣記住了我十年?
"真正想記住的人,一定會記得,不需要其他的符號。"
"就算是符號也好,至少每天可以念上一千次、一萬次......對於一定會記住的人,這很重要。"
我沉默。
最後我還是沒有告訴他。
不是不告訴,而是沒有什麼可告訴的。我比誰都懂得覆水難收的道理,已被我拋棄了的姓名,我不會再收回。
失望的他很快地又振奮起來,因為臨別之時,我對他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真的那麼在意。等你達到我的要求,我會用一個新的名字,而且隻告訴你知道。"
我還是討厭江湖,討厭門戶。
但也許不久以後,我會重新擁有姓名。
也許還可以擁有更多。
他坐在江畔,凝視著腳下奔騰向海、沒有片刻停息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