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子道:"以豫讓的才能,如果他假意來投靠我,我必然會重用他。他隻要取得我的信任、接近我,然後再伺機殺我,就可以很容易地替智伯報了仇。可是他為什麼要用這種直接行刺的笨法子?"
寒沉思了片刻,道:"主公,您認為豫讓這個人,最在意的會是什麼?"趙襄子道:"他殫精竭慮地為智伯報仇,其他一切全都拋之腦後,最在意的當然是君臣之義。"
寒慢慢道:"所以他不會用假意投靠您再殺您這樣的方法。"趙襄子想了一想,緩緩點頭道:"你說的對。為故主而殺新主,就亂了君臣之義,豫讓不會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劍士寒的神思這一瞬似乎有些縹緲,半晌才道:"我雖然與豫讓不同,卻似乎比主公還要明白他。主公,我想您隻猜對了一半。"趙襄子眉尖微微一動,道:"哦?說來聽聽。"
寒緩緩道:"對豫讓來說,如果投奔了您,不論真假,這都是背棄了舊主智伯。然後又殺您,這是事新主而有二心,事主不誠,他不可能做得到。所以他寧願選擇最困難的方法,來維護他心中的君臣大義。"
趙襄子良久不語,最後終於凝視了寒道:"也許,你真可算是他的知己,你說的很有道理。你這麼明白他,為什麼還勸我殺他?"
寒清澈如水的目光這一刻忽然堅定如鐵:"正因為我明白他,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再來。在您與豫讓之間,最終隻能有一人活下來。豫讓不死,總有一天,他會殺了您。而我,"他的目光重又緩和下來,"我的任務是保護您,我不可以對這種危險視而不見。"
趙襄子凝望了他,慢慢走到他的身前,輕撫了他的肩頭,想要說些什麼,一時卻好象哽住了,於是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半晌才道:"夜深了,至少今夜他不會再來。你兩日沒有合眼,去睡吧。"語氣竟是十分溫柔,如慈父對自己的愛子。
劍士寒默默向他行了一禮,退出室外。可就在他轉身之時,趙襄子忽又喃喃道:"豫讓先侍奉過範氏、中行氏,智伯滅了他們,為什麼豫讓卻不為他們報仇,反而委身侍奉智伯?為什麼他對智伯卻又如此忠誠?"
趙襄子聲音雖輕,寒卻已聽了個清楚,他不由也怔了一怔,低聲自語道:"是啊,為什麼呢?......"他走了幾步,仰頭看見空中無瑕的明月,忽然好象明白了什麼,低聲又道,"也許,隻不過是國士與平常人的區別吧?國士,不是隨隨便便為誰去赴死的,除非......"
他回頭望一眼趙襄子所在的那間書室,沒有再說下去,加快腳步,轉眼間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被趙襄子與劍士寒所議論著的豫讓,此刻就在一個朋友的家中,心情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