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皇帝義熙五年(公元409年)
魏主珪將立齊王嗣為太子。魏故事,凡立嗣子,輒先殺其母,乃賜嗣母劉貴人死。珪召嗣諭之曰:“漢武帝殺鉤弋夫人,以防母後預政,外家為亂也。汝當繼統,吾故遠跡古人,為國家長久之計耳。”嗣性孝,哀泣不自勝。珪怒之。嗣還舍,日夜號泣,珪知而複召之。左右曰:“上怒甚,入將不測,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嗣乃逃匿於外,惟帳下代人車路頭、京兆王洛兒二人隨之。
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是個傳奇人物,他在政治上也頗有建樹,主要是學習引進了漢族的先進文化,全盤引進了漢族的政治體製,“置百官,封拜公侯、將軍”,從部落政治向皇帝專製邁進,不知道這算不算也是走進新時代。
在中國的曆史書上,少不了蠻夷賓服的報道,其實很多情況是蠻夷們主動地引進“好東西”,不像我們現在,口是心非,把普世公認的好東西當成洪水猛獸,這邊講是“好東西”,掉過臉來又鄙夷為“西方那一套”。
石勒願意學習好東西,但是他沒有漢武帝的運氣,沒有找到輔佐少主的霍光,找到的是欺負孤兒寡婦的石虎。拓跋珪也學習漢武帝,立了太子拓跋嗣,然後就賜死其母親劉貴人,效仿武帝殺鉤弋夫人,以防母後預政。看來隻學皮毛搞形式主義大家都是無師自通。
娘死更覺舅舅親,新皇帝想要讓皇後家族預政,有的是辦法。
皇帝專製的本質就是一切取決於皇帝本人的素質,一切預防措施、規章製度都無效。
拓跋珪殺了劉貴人,劉貴人的兒子拓跋嗣悲痛不已,拓跋珪決定親自給兒子上課,講講權力比親情更好玩的道理。小拓跋害怕喜怒無常的老子有什麼不測的即興發揮,於是離家出走。
金庸小說《鹿鼎記》裏,描述康熙的心理變化很見人性,或者說對權力人格有透徹觀察。康熙剛做皇帝時,一直想認五台山出家的爹,但是後來體會到為君之樂,就覺得再把爹請回來做皇帝並不好玩,權力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拓跋珪還有一個兒子拓跋紹,這個兒子是他和自己的姨母賀夫人生的。這位賀夫人本來已經嫁人,拓跋珪見獵心喜,謀殺人家的親夫也就是自己的姨父,娶了姨母,生下了拓跋紹。
拓跋紹是個惡二代,“凶狠無賴,好輕遊裏巷,劫剝行人以為樂”。但是越是惡棍,越對權力有親近感,我爸是李剛不如我就是李剛。拓跋珪為了懲戒拓跋紹關押了他的母親,十六歲的拓跋紹帶著親信,收買了宦官,半夜摸進宮裏,準備救出母親。誰知行動不密,遇到了拓跋珪的守衛,守衛們大叫:“有刺客!”也許是這樣的叫聲提醒了拓跋紹,幹脆就響應守衛們的召喚做了刺客,拓跋紹乘亂殺了自己的父親拓跋珪。
到第二天中午,宮門仍然緊閉。拓跋紹把大臣們齊集到宮門前,他打開條門縫,探出腦袋來,對百官們說:“我叔我哥還有我,你們擁護誰?”群臣愕然失色。
最後還是拓跋珪選定的接班人拓跋嗣回來收拾了這個搞笑的殘局,是為北魏明元帝。拓跋嗣當時也才十七歲。
北魏政權沒有例外地經曆了“二代瓶頸”或“二代危機”,甚至可以說這個危機提前到了開國一代。拓跋珪本人就是前半截英武,後半截暴亂。偉大領袖神經錯亂,不僅是廣大勞動草民的災難,也是領袖家庭以及親信戰友們的災難。一個普通的神經病可以送醫甚至可以關禁閉,而一個擁有生殺予奪權力的神經病,那就是從瓶子裏溢出的魔鬼。
在現當代,暴戾的獨裁者有國際社會製約,在古代,沒有任何製約。如果列國並存,鄰國的存在特別是相對政治修明或許是一種變相的製約,但這個從本質上不妨礙皇上為非作歹。這兩天,新聞都在報利比亞卡紮菲的死亡信息,這位老兄死時肯定恨死了西方列國,這幫鳥國吃飽了撐的管老子的閑事,老卡恨隻恨不能穿越,如果他穿越到中國的古代,以他的英明神武,自家皇朝也許能一世二世快樂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