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北方統一乎?(1 / 1)

烈宗孝武皇帝太元元年(公元376年)

代王什翼犍使白部、獨孤部南禦秦兵,皆不勝,又使南部大人劉庫仁將十萬騎禦之。庫仁者,衛辰之族,什翼犍之甥也,與秦兵戰於石子嶺,庫仁大敗。什翼犍病,不能自將,乃帥諸部奔陰山之北。高車雜種盡叛,四麵寇鈔,不得芻牧,什翼犍複渡漠南。聞秦兵稍退,十二月,什翼犍還雲中。

公元4世紀70年代,是前秦苻堅統一北方的激情燃燒的歲月。

公元373年,桓溫死掉了;公元375年,王猛也死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若幹年。新的江湖是苻堅的,是謝安的,是慕容垂的。

桓溫臨死,希望朝廷給他最高規格的政治待遇,比如什麼“加九錫”之類,他的政敵謝安、王彪之故意拖著,就是不滿足他臨終的心願,這叫做多錯多得罪人多,桓溫這個官場異類在大家都看好他會造反的期待中,還是以晉臣的身份死去了。謝安、王彪之等當權後,並沒有清洗桓氏家族,桓溫的兄弟子侄做官的做官、帶兵的帶兵,政治上仍然受到信任。這不是一種製度安排,是謝安個人為政的風格,也是那個時代的特色,不搞“肅反”是晉朝值得注意的一個地方,這倒和今天有點類似,和諧為上,穩定是尊。

其實在專製體製下,和諧和肅殺隻是一個硬幣的兩麵。

王猛病重時,秦王苻堅親自為之祈禱,見廟壇就磕頭,山神河神財神都是俺的神,統統祭拜,王猛生前死後享受了最高規格的政治待遇。

一個朝代一個企業,草創時期和成熟、爛熟時期的氛圍是不一樣的。草創時期有生氣,爛熟時期有腐氣,有生氣則不拘一格,有腐氣則步步雷池,教條僵化,特願意把精力放在典章禮儀方麵,講究個沒完。

公元376年,苻堅滅了前涼張氏政權。前涼政權名義上曆八主計六十年,如果從張軌出任刺史實際控製了涼州算起,應該曆九主共計七十六年。在十六國中,前涼居然享國最久。

滅前涼以後,苻堅利用代國的內亂,對代國發動了戰爭。代國是鮮卑拓跋氏建立的政權,是後來南北朝時期北朝之北魏(386—557)的前身,所以沒有算在五胡十六國之列。

當時代國的君主是拓跋什翼犍,胡人不像漢人那麼獨裁獨霸,拓跋什翼犍把代國分了一半給弟弟拓跋孤。拓跋孤死,兒子拓跋斤繼之,但是拓跋斤“失職怨望”,群眾關係不好。拓跋什翼犍遭到苻堅攻擊,大敗複大病,此時世子拓跋寔已死,拓跋寔的兒子拓跋珪尚幼,拓跋斤忽悠什翼犍的庶長子拓跋寔君(比世子拓跋寔多了個“君”,這麼命名會讓我們後人讀史很辛苦)殺了什翼犍的其他兒子,順便弑了自己病中的老爹拓跋什翼犍。這種內部的絞殺一旦啟動,殺人者就有了魔性,“擴大化”就絕對難免。

代國內亂,本已環侍的秦兵便有了充分的理由幹涉別國內政。苻堅把拓跋寔君和拓跋斤押到長安車裂之,拓跋珪跟著母親跑到了舅舅賀訥那裏。拓跋珪是北魏的開國皇帝,此人別有傳奇,以後再說他。

前秦帝國(氐族)對鮮卑之燕國和代國隻能算是一種表層化的武力征服,連有效的軍事占領都恐怕算不上。對農業文明實施有效的軍事占領,就可以讓其臣服,對於漢人來說,不要看人口眾多,其實自古以來就是一盤散沙,因為他們經濟上依附於小塊土地即可,很難像遊牧民那樣因為生存、生產的需要而自然組織化,自私、膽怯、缺乏組織化就讓漢人族群成為特別適合專製存在的肥沃土壤,“投資環境”這邊獨好!

被氐人武力征服的鮮卑人,不論慕容部(燕)還是拓跋部(代),內部都是絕對高度自治的,摻不了沙子,也挖不了牆腳。頭領臣服你,但他的下屬隻忠心於本族的頭領,這和漢人是絕對不同的。我們漢人每個人都是自己的頭領,不論是保甲製還是居委會,都很難讓他們有自治的能力和習慣。

苻堅把拓跋部分為兩部,氐人隻能利用拓跋部內部的矛盾實施表麵的統一和治理。苻堅所統一的北方內部是鬆散的,鋼筋是鋼筋,沙石是沙石,沒有凝固統一為真正的混凝土。後世評論苻堅,多詬病其對鮮卑人過於寬容,其實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麵對漢文化成熟的南方,北方又漢人居多,苻堅戰略思路肯定是“讓胡人們先融合起來”。後來的蒙古人也是這個思路,把國人分為四等,讓人數最多的漢人做下等人。建立堅強的核心沒有錯,有了核心再同化和被同化就能達成穩定的統治,再後來的滿族人就是成功的案例。滿人其實也是把國人分為若幹等,在漢人之上的是蒙古人,他們和蒙古人的合作是非常成功的。

苻堅的大思路不能說有錯,隻是操作層麵有問題,未待混凝土固化即讓其承受壓力,發動對南方的戰爭,結果自己先崩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