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殿中淩厲的一聲“啪”,伴著春雷滾在雲角。
鏤花的宮燈灑出來繁複的雕花燈影,隱隱綽綽。
憐姬雪白的麵頰微紅,她眸中聚起半真半假的淺笑,“齊香,捱了你這一掌,自現在起,我再不用同你姐妹相稱。”
我看著她,笑道,“這話說得可笑。你念過一絲姐妹情誼麼?你說旁人沒有心,我問問你,你的心給狼吃了麼?”
她倚在案角,別過臉去看著窗外,伸手將發髻攏了攏,“是,我見不得你好。我喜歡的人得不到,便要讓你也得不到。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姐姐,為何還要同我搶東西?五年前搶了樓西月,眼下又要來搶我的帝位。嗬嗬,你同樓西月親熱的時候,想起過我這個妹妹麼?”
我費力地盯著她,冷言問道,“我何時搶過樓西月?”
憐姬嗤笑道,“你少裝糊塗。分明是我先遇上他,我早早的在燈會遇上他。你偏生要插一腳,我同你長得這般像,作何他從未認真地看過我?你說我不念姐妹情誼,你好好想想,自幼時起,我什麼好東西都讓給你,我同你搶過麼?我倆是一胞所生,憑何你就那樣受老天眷顧,可以舒坦地過日子。而我要在這裏日日勾心鬥角,阿臾我詐。”
她回過身來,眼角微挑,緩緩地湊近來,“我努力這麼久才要到手的東西,你一來,便要拱手相送。齊香,你當真是好本事。”
我壓了心緒,冷笑道,“沒你本事。要比心計,比手段,我與公主殿下差得遠了。我將師傅視作我最親近的人,若不是你設計毒害他,我斷然不會來東土。你說你喜歡樓西月,背地裏卻害死他三叔,你的喜歡值了幾斤幾兩?”
憐姬輕嗤一聲,“你不要忘了,不是我背地裏害死他三叔。是我和你,一起殺死了樓昭。最後那方毒藥,全是你配出來的,不是麼?玉羅門守備森嚴,沒有你,樓西月怎麼會那樣輕易就信了。”
我以手撐著案角,心口突得抽緊,似壓了巨石一般窒息難受,勉力道,“好,公主殿下費勁心思就是想讓我不好過罷。我就承了你的意思,我告訴你齊笑,不論是做帝姬也好、要我的命也罷,我一定會醫好我師傅。比心狠,我比不上你。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近的人受苦,橫豎我已經中了毒,也是個將死之人。你有什麼怨恨一並加上來吧。”
憐姬挑起眼角看了我一眼,默了片刻,再道,“嗬,不要說得這樣好聽。方才你沒聽帝君說麼,他要立你做帝姬,整個大薛國唾手可得,我倒是想看看,你當了帝姬,還怎麼和樓西月卿卿我我?”
她傾身過來,緩緩低語,“樓西月想以獬豸白玉與帝君換狼毒的解藥。他知曉你的身世,千般不願你入宮做公主,費盡心力想將你護住,當真是深情得很。倘是他知道你為了給夏景南找解藥,寧願繼位,與他從此天涯相隔,不知道會作何想?”
我頓了一頓,問道,“他現在在哪?”
憐姬拂了拂衣襟,往殿外邁步,“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我額角疼得厲害,扶著桌案走了幾步,喉頭溢出一絲腥甜,眼前一黯,竟是昏睡過去。
我好像做了個夢。
團團白霧籠了沉沉暮靄,窗棱外開了三兩桃花,斜伸出來一枝,春/色盎然。
有人以手背在我頰上探了探,低聲道:“怎麼這樣涼?
撐起眼往四周瞧了瞧,朦朧中能見著一個公子著了青衫,麵容清俊,好似是樓西月。
他手中執了碗湯藥,一點一點替我渡藥,袖口間有淡淡的馝蘭沉香。
爾後將我攬入懷中,輕聲道:“這樣會不會好些?”
過了些時辰,有人推門而入,好似怔了怔,道:“七公子,你將百玉髓拿出來救人,眼下老爺失了寶貝,盛怒,府中大亂,趕緊回去看看吧。”
樓西月掩口咳了兩聲。
額上似被什麼輕輕碰了一下,耳畔響起他低低的一聲:“晚些時候,我再來看你。”
爾後,夢境變幻,翩揚的柳枝後頭,齊笑捂著肚子咯咯地笑,她笑得眼角染了淚花,與我道:“姐姐,你欠我的,我要一樁樁討回來。”
醒來之時,額角滲了一層冷汗,枕帕****了一片。
我倚在榻上,想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理清楚,卻是怎麼也順不了。
唯有一件事,四平八穩是清清楚楚。這便是,我定是要攪在這出宮廷鬥爭裏頭,不得自拔了。
我起身含了口茶水,出門尋了卓商去找帝君。
一夜之間,黑白整個調換,不問個透徹明白,我簡直要含冤而死。
帝君精神不濟,撐著額角坐在書案邊,攏著眉頭打量卷軸上的畫中人。
堂而皇之地打聽這樁皇室秘聞可能有點難度,我思量了許久,撿了個委婉動人的方式,“帝君,今日天氣尚好。開春之際,百廢待興。鳥鵲還巢,萬物生長。姹紫嫣紅,妻妾成群。”
帝君頓了頓,抬首看我,“不如,你陪寡人去後花園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