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屋中騰騰地煮著青茶。雖已過了隆冬,依舊還是落了些薄雪。
樓西月半日不見歸,不知道他去了何處。桌上還留有他的那柄竹骨絹扇,半散開,上頭那枝桃花入眼有些紛亂。
依稀能聽到大殿鍾響,伴著泠泠的春雪,一聲一聲重重地敲在我心頭。
窗棱繡著繁複的花樣,院中堪堪露出來一角仙客來,隨著風輕輕搖曳。
我起身沏了壺茶,執著茶盞走到窗邊看暮色斜暉,腦中紛紛雜雜全是樓西月斂眉清冷的容色。
有稀落的鞋履軋過雪地的聲音,繼而身後響起了敲門聲。
我一怔,急急地將杯盞擱在案上,跑去開門,“樓西月,你……”
話硬生生收在唇邊,眼前站著的不是樓西月,是位黑衣執劍的東土護衛。
他見了我,單膝跪下,恭敬道,“殿下,屬下是卓商,遵帝君之命,請您往大殿相見。”
抬眼看過去,他身後一隊人手齊刷刷地伏地垂首。
我怔了怔,自後退了一步,擺手道,“我還在等人,晚些時候你們再來吧。”
卓商垂首應道,“帝君讓屬下務必帶殿下回去,懇請殿下移步。”
我轉身回屋,不料卓商尾隨進來。
我無奈地說,“進殿見帝君,總得容我梳個頭吧。”
他麵無表情地應道,“屬下替殿下梳頭。”
我扶額說,“我還要換件外袍。”
他說,“屬下替殿下寬衣。”
我默了片刻,指著屋中正在睡覺的大風,咬牙道,“他是我兒子,我走之前,要好好地親他一口。”語畢,看了卓商一眼,“再不,你替我來?”
他說,“……”
我趁卓商在屋外候著的間隙,寫了個字條給樓西月,告訴他我被黑衣人劫持了。將大風拍醒,把字條塞到他喙中,看他迷瞪著眼一頭衝出去,將庭院裏的鳥鵲驚得四散飛去。
外頭等候的護衛對大風的出現抱以震驚的態度,紛紛持劍相向。
我本打算開口,聽到卓商果斷地吩咐道,“不要動手,這是小殿下,護駕!”
這群護衛十分地訓練有素,眨眼間便收了劍,迅速地讓開一條道來,方便大風出門。
我本來想同卓商說,大風一般不走陸路,走的是航空,所以不用這麼大費周折。
但大風本就不是隻淡定的禽獸,方才被這些護衛明晃晃的刀劍嚇得失了陣腳,顯然一時記不得怎樣飛了,隻嗷嗷地叫喚了兩聲,一步一步地往門口挪過去,還可憐巴巴地回首將我望了望。
卓商說,“殿下,小殿下要去何處?屬下可派人一路護送。”
我閉上眼,絕望道,“他可能,回歸大自然了吧……”
卓商將我帶到正殿中,殿中鋪著紋龍板壁。
門扇邊立著一架八麵的尺絹屏風,鏤了四角,絹麵上繡猛虎瑞獸。屏風外頭一張金漆紅木桌,上頭堆了些經卷奏文,案角一對古銅燭台,點了兩支雕花金燭。右邊一隻蹲獅香爐,暗香縈繞。
屏風後似有人,露出一角紫色的衣袍,上頭繡著華麗繁複的九翅鳳尾。
卓商鄭重道,“主公,殿下已經帶到。”
“你下去吧。”
一雙墨色蛟龍出海紋樣的靴子出現在我眼底,帝君負手而立,麵容冷俊,眉眼間約莫能辨出倦色。
他將我從頭至腳打量了一番,默了片刻,沉吟道,“你比憐姬更像她的模樣。”
我問道,“更像誰?”
帝君微眯眼,走至案邊,自牆上取了一幅卷軸,“更像你娘,月姬。”
他將卷軸鋪開,裏頭是個裝扮得高貴的姑娘,頭戴一頂黃綢冕帽,儀態端莊,細看上去與我有些相像。
我頓了頓,心中思量了一番,與帝君道,“這樣說的話,你是我爹?”
他執畫的手頓了頓,回首看我,“不是,月姬是寡人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