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姬身形一僵,默了片刻,強笑道,“帝君打算傳位給她?”
帝君點頭道,“寡人膝下無出,你們姐妹倆是月姬之後。長子繼位,不得悖了律令。”
憐姬手中的銀觶落了下來,灑了一地的瓊漿,她冷笑了兩聲,譏誚道,“好個過河拆橋。我替帝君殺了樓昭,最後換來的不過是這個下場?”
帝君似染了怒意,“替寡人殺了樓昭?憐姬何來此言。倘不是樓昭對月姬存了私心,彼時不肯出兵相援,你爹也不至死得那樣慘烈,月姬更不會殉情。他是你的仇人,手刃仇人不是件快事麼?”
憐姬蹙了眉心,冷言道,“是。樓昭是我的仇人,然則將我雙親害死,讓我流落他鄉的人,隻怕不隻他一個吧。彼時在雁門郡,倘是帝君肯放過我爹一馬,事情又該當何講?”
她極低地笑了兩聲,“帝君可算是這世上最沒有心的人。你說是樓昭害死了月姬,難道你沒在她心口上插那麼一刀麼?”
屋中霎時靜了下來。
外頭雨澆得很慘烈,卓商傘打得很到位,將我遮得一絲不露;可我依舊覺得冷,好像渾身淋得濕透,一寸一寸涼入骨子裏。
暗夜裏響起憐姬一聲笑,她緩緩道,“帝君說得對,手刃仇人是件快事。從前欠了我爹娘的,欠了我的,這些帳我都會一筆筆討回來。帝君想授位給姐姐,也要問問我,甘不甘願吧?”
她頓了頓,再低聲道,“帝君怕是不知曉,這香爐裏……”
帝君一把扼住她的脖子,沉聲道,“你以為寡人不知道你在這裏頭下了毒,嗯?”
憐姬身子一滯,“你早就知道了?”
“寡人養你這些年,竟是引狼入室。”
憐姬勾了勾唇角,“是麼?帝君倘不是將我恨到了骨血裏,也不至把暗人的那些把戲都教給我,我不過是帝君殺人的一把刀罷了。頂著公主頭銜,旁人以為我過的是多愜意。”
她閉上眼,笑道,“哦,我方才忘了說,香爐裏加的是迷榖番,此物無解。”
帝君聞言似是盛怒,腕上施力,不足片刻,已能見著憐姬神色有些苦痛。
我說,“卓商,我要進去。”
卓商一門心思專注於打傘,並不知道屋內的情況已經這樣危急,他說,“殿下,是否屬下打傘不力,讓殿下淋了雨?”
我推開他繞至前殿,急急地敲了屋門,叫道,“帝君,我是齊香。我有事求見。”
過了片刻,依舊無人應門。
宮人在旁正色製止道,“你是何人?帝君和公主殿下正在議事。”
我急道,“議你個頭,要議出人命來了。”
屋裏帝君沉著聲音說,“讓她進來。”
我進屋見著憐姬有些頹然地坐在案邊,眼角微紅。
她抬首看見我,輕聲道,“姐姐。”
帝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甩手離開,臨走前放了句話,“寡人心意已定,春祭結束,便是帝姬授禮。”
我極力斂住心神,走近了問她,“樓昭是你害死的麼?”
她側首,鬢間落了縷青絲,淡道,“是。”
我問她,“這樣說來,那個藥方是假的?”
憐姬抬首,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有些好笑道,“自然。難不成到了現在,你還以為我那時候是有心幫你?”
她頓了頓,再道,“不過,倘是沒有姐姐助我一把,事情也不會進展得這樣順當。”一絲妍麗的冷笑漸漸爬上她的唇角眉梢,“若是樓西月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我扶住案角,再道,“那個藥方有毒是麼?”
憐姬撐著額角,笑道,“有沒有毒,你試過藥,難道不知曉麼?你自詡是個大夫,怎麼連試藥這一層都過不去?”
我點點頭,與她再靠近了些,揚手甩了她一巴掌,怒極道,“齊笑,你還有臉叫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