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質本潔來還潔去——黛玉之死(2 / 3)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首詩就是黛玉之誌、黛玉之心、黛玉之死的集中表達。這首詩,作者把自己放在本體論的高度,從人性的存在出發,就像莊周認識蝴蝶與自己一樣,探討和表達了人性存在的意義、狀態,表達了作者的人性存在不願意與世俗同流,保持本真存在的強烈願望。表象的解讀這首詩,是不可以的。它的高度和藝術,堪比尼采。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這是閨中之花的存在形態,它一詠三歎,極其優美,極其哀怨的描寫了花落的景象。按王國維的表述,這是“有我”的表達,把作者、認識主體放在了表達的顯性存在。通俗的講就是:你們看看花兒就是這個樣子。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即將失去的春天,讓黛玉聯想到自己的身世,眼見的“花謝花飛”,使黛玉產生了無限的聯想、感慨和憐惜。她把無限的憐惜之意化作葬花的行動。“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黛玉由此進一步聯想到其他的女兒,她們不感知這種“不在”的悲哀,無憂無慮的活著,就像柳絲與榆莢一樣,但是色相無常在的女兒,明年還會在嗎?特別在這個曹家大院,災難之霧已經令人窒息的當下。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作者無情的嘲諷了那些眼界不出屋簷的小鳥,正如魯迅的呐喊麻木的國人一般。文中說那跟著生存的燕雀,隻知道嬉鬧玩耍,等到人去樓空,新主人來了,也許它們還是如此嬉鬧歡笑吧!也許,她們連棲息之地都不在了啊。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這是清晰的花兒的處境描述。也是黛玉一木石之誌的存在寫照,但是黛玉及眾女兒的生存狀況不是這麼簡單的類比而來,是解讀者本體與花兒作為客體交融合體而來。就小說藝術而言,是花和人作為認識的主客體兩個方麵互相統一而來。黛玉是作為花的對立麵的主體感知花的存在情境而來的自己的內在感受。黛玉進一步從花兒的存在狀態,感悟到自己的存在狀態。

在這兒主體的行為初步進人對花的存在的思考。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葬花人是憐花人,葬花人人人感知花的存在,初步代人花的存在之中。黛玉由於紛紛飄落的花瓣,初步花人到花兒的飄落,同感共鳴,灑血落淚,香淚點點,嬌喘唏噓。整個人沉浸在花和人之中,此外無視。作為詩歌藝術而言,“有我”的表述之中的“我”,隨著情境的進一步延伸,初步進人了“物”“我”同體的境界。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詩歌轉人黛玉深深的思索,不知是風聲還是雨聲,也不知是花聲還是鳥語,春天畢竟將要過去;但是不管是去還是未去,不管花兒還是鳥兒,它們總是默默地存在在那兒,看不到她們到底說了什麼。但是春天一如東逝水,滾滾而去不可挽回。三春過後,還有花兒和女兒的存在嗎?如果花兒飄走了,女兒我呢?到哪兒去?我的在是哪兒?“無盡頭,何處有香口”,令人無限的同感,同情和落漠。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杯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