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支撐日子的“天”(4)(2 / 3)

閉塞落後的農村,在愚昧中滋生著不良的民風和低級樂趣,即普遍吸煙,還有酗酒賭博,他們自認這麼做是北方漢子的“豪俠”。甚至剛剛發家,就出了吸毒的敗家子,這樣的“富二代”很快敗家到賣兒鬻妻,披著麻袋片流浪街頭。這種情況先在小鎮上出現,又漸漸蔓延侵蝕到農村富家子弟。

農村吸毒的極少,但到了農閑貓冬季節,特別是春節期間,卻賭博成風。名為玩牌,實為賭錢,而且十局九賭。不僅那種自稱“豪俠”之男賭得傾家蕩產,還有爭“平等”的婆娘也碰運參與輸得淨光,過討乞日子。

憑多少年所見所聞,姥姥總結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賭小子看,上癮之後跟著幹,想下賊船改也難。”

所以,她對玩牌有極高的警惕性,甚至隻看到玩牌的弊端,完全忽略和抹殺了它原始的遊戲娛樂意義。她聽姐姐說,父母在世時,即便過年完全休息,也沒有碰過牌,熟人約他們玩,都婉言謝絕。而且多次提醒自己的孩子,決不能去看這玩牌的熱鬧。她們姐弟幾人,誰都沒參與過這種遊戲,過年全休那幾天,閑得實在無聊,姐姐就帶著兄弟妹妹玩嘎拉哈。嘎拉哈是當時農村女孩傳統的玩具,她哥哥隻好“入鄉隨俗”地跟著姐妹一塊玩。

由此可知,她對自己的兒女,是多麼嚴厲。每到春節前的“家教”中,她一定要重複地明確:

“一不準參與玩牌,二不準湊去看打牌的熱鬧。”

我們的童少年時期,趕上了解放,政府嚴禁賭博,可那些早賭出癮的人,手癢憋得慌,還在暗處賭,賭風還在民間悄悄地刮。

她生活在那樣晦氣彌漫的環境中,能一生清醒,潔身自好,自然也要求我們出淤泥而不染。記得有一次,帶子與幾個半大孩子學玩牌被她發現了,數落帶子一個晚上,我也受到“株連”,其實我也很想玩牌,就是沒有帶子的膽子大。我們早在背後議論:小孩子手裏一分錢都沒有,隻是玩玩,為什麼不行!也許她看出了我的心思,所以,這次她的“家教”課上得特別認真,以致我終生不忘,至今記得她說的順口溜:

“歪戴帽子,散跎拉鞋,誰敢動我小王爺”,“瞪圓眼睛,硬裝傻,滿嘴噴出俏皮話”,“東走西溜,串百家,不知下頓能吃啥”。

她說這些俏皮嗑,是老百姓給不務正業的二流子編的。這種二流子,個個都不笨,可個個是賭博“高手”,又都抽煙喝酒。一年辛苦的汗水收獲,一個正月就輸光,隻能過討乞的日子。想當初,他們也是想玩玩,沒料到玩上癮了,人在鬼迷心竅時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腳了。

至今在東北的某些小品中,這樣的形象還鮮活地存在著。外域人誤認為這是真實的東北農村人。錯!錯!錯!波斯人有句諺語:“粗鄙淺露的笑話,過分的滑稽是諂媚者的技藝,是智者的瑕疵。”那種披著大眾化的外衣,行俗不可耐的低級趣味的“小品”,實在糟蹋著真正藝術的教育作用。這種痞流藝術,等同用溫水使青蛙快樂死亡;這種痞流藝術,等同觀眾在無聊笑聲中,卻不知自己的精神遭到粗野的汙染。藝術淨化人的靈魂、提純人的精神的教育作用變得蕩然無存!

還有東北習俗“大姑娘叼著長煙袋”,自己人從來不覺怪。當年何止是“大姑娘”,是男女老幼皆把這一“怪”發展到極致,成了全民皆煙,男女老少爺們噴雲吐霧,還有些人玩著紙牌喝著燒酒,可謂昏昏然不知黑白。

但姥姥家世代是“無煙區”。她的父母和姐姐哥哥都不抽煙。當時與我們同齡的孩子幾乎都抽,或明目張膽,或偷偷摸摸。我們出去玩,她常警告我們:“不要好奇地抽幾口。”

後來帶子的贅婿上門的第一天,她注意到他被煙熏黃了的指頭,當即毫不客氣地下令:戒掉煙。而且近乎苛刻地說:

“不抽煙,不會餓。天天抽,也不頂餓。你爹娘抽,我管不了。你和你的後代,我能管,不準抽!”

這太上老君的令,招贅怎敢拒不執行。

有的人在不順心時,拚命喝酒麻醉自己的神經,同時大口吸煙,也能解憂。她獨自承受著那麼多的不幸和坎坷,卻沒有選擇這信手拈來的煙酒,排解情緒,不能不說是一種毅力。隻有脆弱的神經,才借酒消愁,借煙解悶。她生活在充滿低級娛樂情趣的環境中,能保持清高的態度,真比那種庸人不知高出多少倍,可謂遺世絕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