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支撐日子的“天”(1)(2 / 3)

平常多是嫂子叫醒她起來做早飯,可這天夜裏她先是輾轉反側睡不著,像是剛睡著一會,又被自家雞鳴喚醒了,靜靜地等著天大亮。哥嫂已出去幹活,她照常餷好粥,滅了灶膛中火,就趕緊走,奔村東頭朝南的大路,很巧搭上了順風車,坐在前沿的右側,擔心哥嫂看到,盡量使自己縮成個團,兩手捂著臉低著頭,車越走越遠時才直起腰。到了岔路口下車,車老板囑咐她接下來如何走,真是遇到了好心人。

獨自出遠門,姥姥心裏忐忑不安,怕走錯路,還怕碰上狼,所以在路上隻要碰上行人,就心中暗喜,能問路還壯膽。特別到了岔路口時,等向路人問明白才敢走,還要隨時盯著路旁的樹叢,樹木或稀或密,高低錯落,這是狼出沒地帶。好在太陽冉冉升起,霞光普照林叢,林叢的空隙都一清二楚,這才舒緩了恐懼心理。看來陽光不僅給人溫暖,還給人膽量。

走出北荒下坎地帶,上了南荒崗地,便是一望無際的莊稼。金色秋季到處都有忙碌的身影。在徐徐的熏風中,姥姥也有了如釋重負的輕鬆,想著隻要逃出來,就甭想把她拖回去。隻要看到路旁收莊稼的人,就問路,確信自己走對了。饑渴時,就折兩棵玉米稈,嚼得津津有味。過了晌午,總算到了大姐家,撲到大姐懷裏,號啕大哭,吐出了一肚子的委屈。

大姐既心疼又氣惱,百感交集。讓她安心住在這兒,後麵的事與二姐一塊處理。還沒等兩個姑奶奶回娘家找哥哥“算賬”,哥哥就找上門來了。

哥哥原本很木訥,這次明知自己做了齷齪的事,不敢先開口問,大姐一直沉默不語,果真是在“沉默中爆發了”:

“你不是擔心小妹出什麼危險來找她吧!你們是唯恐不能把她推進火坑著急吧!”

“爹娘走時,她最小,日子最難,我們都熬過來了,她跟著我們吃了不少苦。現在你和老婆一個鼻孔出氣,忘了姐妹手足之情,推她進火坑奴打爺揍嗎?”

大姐火冒三丈地質問,甚至說:

“你膽敢這樣做,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

同時給哥哥下了逐客令:

“現在就直接去那家結束這事;如果拿了人家錢物,明天分毫不差送回。”

“我們有空,回去找你媳婦算賬!記著,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用得著小妹,請都請不回去。”

哥哥遵命返回。

姥姥住在大姐家,幫看孩子,二姐也常喊她去,她成了香餑餑。三年後,哥哥硬著頭皮來接她回去,說嫂子生孩子後一直病病歪歪的,讓她回去幫把手。

大姐半開玩笑半譏諷地說:

“回去可以,不能當‘童養媳’待!”同時還對她說:

“如果他們不把你當妹妹看待,隨時回來!”

她一點也沒猶豫,像是全忘了從前的事,跟哥哥回去,也從沒跟嫂子提那件傷心往事。倒是嫂子很不好意思,悄悄地跟她說“對不起”,“不該那麼做”。

也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嫂子過世後,她這個老姑沒少為沒媽的小侄操心。小侄到了而立之年,是老姑一手為他操辦娶妻成家;小侄失去父親後,老姑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他就是年年春節前,路遠迢迢背著哈什螞[1]?,給姥姥送年貨的長庚舅。

3

“老死有個媽,窮死有個家”,這是無媽無家人的口頭禪。姥姥這幾年東漂西泊,在哪兒都小心謹慎地幫著幹活,看人家的眼色行事,生怕給親人惹來麻煩。雖然姐夫和嫂子對她都很客氣,可她在心理上總覺得是個“多餘的人”,常盼著有個自己的家。貧困和不安腐蝕了她的天真,催她早熟。

和二姐一樣,她熬到十六歲出嫁,結束了漂泊的生活。

她嫁到姐姐這個村,並在這兒終其一生,顯然是在兩個姐姐的撮合下完婚的。丈夫原是個大戶人家子弟,祖輩過世,家道中落,分家後各自落戶他鄉。丈夫落到這村五年多了,據傳念過幾天私塾,人很厚道內斂,好脾氣,與人和睦相處,從不惹事生非,也沒不良嗜好。經營自家十來畝地,夠吃夠穿。其內人過世快一年了,自己帶個七歲女兒,很拖累。下地幹活,有時把孩子送到前院,求她二姐幫著照看,天氣好就帶到地裏,讓孩子自己玩,他急於早點成家。

兩個姐夫同他地挨地幹活,相互很熟,都認為這是個知根知底的莊戶人家子弟,很勤快,經營自家土地,從不誤農時,與鄰居換工幹活實實在在,不藏奸耍滑。

使三姊妹唯一猶豫的是,嫁進門就當繼母怕她應付不了。但這種過日子靠譜的人,可遇不可求。農村幾乎家家都有點土地,靠種田養家糊口不成問題。但幹活朝三暮四的二流子,又抽又喝又賭,日子過得缺吃少穿的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