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實現“念書夢”(2)(2 / 3)

唱歌跳舞本是兒童的天性使然,讀一本好的課外書,在眼前打開一個新世界,更是快樂的享受。但缺乏自控力的小孩子放飛了的心,是須及時引導回到課堂的。那陣子,我的心像長了野草似的荒蕪了,退學風像瘟疫一樣,侵蝕著天真而單純的心靈,我對學習已心不在焉了。

所以帶子慫恿我“別上學了”時,我一點也沒吃驚,像非常聽話的孩子,坦然答應,而且毫不遲疑地跟姥姥說:

“我不想念書了,跟帶子下地幹活。”聽起來不想念書的理由很正當,其實是散了的心神收不回來的借口。

她聽過我的話,板著臉,眼球不轉地盯著我,眼神像針刺一樣,斬釘截鐵地衝著我說:

“不行!全校學生都退學,這個學校黃了,再找別的學校念!”

她的話沒給我一點退路,隻有“學路一條”。她的眼睛仍直視我,幾乎把我逼入犄角無處躲藏,我怯怯地望著她,緊接著她又很氣惱地問:

“你念書頭疼嗎?”

“不疼!”我小聲膽怯地回答,低著頭,像怕光刺眼一樣縮著,狼狽極了。

“就是疼也得上學!”她把聲音抬高了八度,仿佛在發布命令,有種說一不二的霸氣和橫掃一切的威風,並繼續說:

“有的孩子不念書,不是家窮缺勞力,是自己不想念,借口就是念書頭疼。這如懶人不想幹活也找借口一樣。”

她終於停下來,舒緩了一口氣,臉色又溫和多了,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和心態,聲音又變成低八度:“飯不能不吃,書也不能不念。帶子不願意念書,是咱這個家拖累的,地裏的活我幹不動了,土地不允許出租,又不準許雇月工,咱三口總得活命呀!”

說到這,她淚水在眼裏打轉,聲音嗚咽,有難言之苦,無奈又無助。我雖不懂生活的艱辛,但看到她這樣難過很後悔,沒想到我把她氣成這樣子。她繼續拉開話匣子:“帶子幹農活,天天都樂嗬嗬的,從沒說過頭疼。她若天天上學,不誤課,念書念出興趣來,頭自然不疼了。話說回來,沒有家的拖累,就是帶子真的頭疼,也得讓她跟著多學點。”

說完帶子,又轉向我,一掃臉上的憂怨和愁苦,有如雨過天晴,和顏悅色地說:“好好念吧!”

停了片刻,還是“勸學”:“看遠點!以後咱還要走出這村子,到外麵去念大書。隻要咱能吃上飯,就能供你念書。”

她的話非常堅定,讓我無路可退。

閉塞的農村小孩子,對她說的“念大書”是什麼,一概不知,像聽月球上居民說話一樣,我想她那時也不全明白。但她從小村以外的文化傳聞中,得知那種新鮮的說法,本能地認定並迅速地接受。因為這是她的希望和升級了的“念書夢”,雖對其內涵是朦朧的,可她對大方向無比清醒而堅定,並企望這夢想成真。

一個不認字的農婦,在那種愚昧的環境和混沌的時期,敢做高不可攀的夢,今天回頭看,不能不令人驚歎!而且半個世紀過去了,家鄉發生了巨變,人口大增,生活富裕,還沒有一戶人家實現並超越她的念大書夢想。

這件事之後很久,我都不敢正麵看她的臉,覺得她的眼神像刀鋒似的刮得我很痛,把我萌生的念頭,用強力消滅幹淨,連影子都拋到九霄雲外。

5

少年成長過程中,雖有陽光高照,煩惱還是不斷增加,也使她大傷腦筋。

一次我上圖畫課,惹了大麻煩。老師讓模仿黑板上的畫,畫麵是:一個美國兵站在轆轤把旁打水。美國兵頭特大,腳特長,胳膊腿都又細又長。我照著畫時,自認為人不可能長成這樣,所以把大的畫小,長的畫短,細的畫粗,雖然不懂什麼人體比例,但認為這樣畫出的才是真人。

發作業時,老師在課堂上批評我畫得不好,下麵的話我根本沒聽,心裏很不服氣,心想老師把人畫成不像人的樣子怎麼能說是好呢!我當著老師的麵把畫撕了。老師大怒,當即命令我到講台桌旁,他從桌子裏抽出戒尺,叫我伸出左手,便開打了,邊打邊說些什麼。我根本聽不清,也不知打了多少下,被打手板,肉體上的痛楚是否劇烈,我並不覺得,但少年的自尊心很痛,痛也不哭,我隻感到氣憤、激怒和失望,我認為報上和老師都在說謊而不願得到矯正。打手板那幾分鍾,對我來說有幾個世紀之久。教室裏鴉雀無聲,放學時同學們悄悄地走出去。門口有兩個男生議論,女生挨手板,真是頭一回。兩年多,這個戒尺確實隻打過男生。這議論我聽得一清二楚,是幸災樂禍還是同情,我並不在乎,但我從裝書包的瞬間,已拿定主意,再也不來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