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貓冬”的日子(1)(2 / 3)

手凍傷了,總是賴沒戴手悶子,可大冬天到戶外,傻子也知道穿棉鞋呀,那腳不也年年生凍瘡嗎,比手上的還厲害,還好得慢。腳傷多在腳趾和腳背連接處,還有腳後跟的外側,這都是容易招風的部位。反正腳心和手心從沒凍壞過,同出頭的椽子先爛一個道理。其實,手腳上的凍傷,有的就是在室內的低溫下,不知不覺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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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家的茅屋,四周是土坯砌的牆,房頂苫的是穀草,雖沒翻新,但年年修繕,記不清是哪一年,為了加固和加厚牆壁,在房子的朝陽麵砌上了青磚。你找不到哪有縫隙,可就是四麵鑽風,尤其是窗戶那裏。那時窗戶的上扇有很多交叉的窗欞,窗紙就粘在這上麵,粘得還真牢靠。這窗紙很厚很粗糙,裏麵加了麻之類的纖維,紙麵上疙疙瘩瘩的,有點發黃。這種專用的糊窗紙,要到鎮上的專賣店才能買到。自家用麵粉做很稠的糨糊,才能糊結實。這種活,姥姥從來不讓我們動手。我隻能給她端糨糊,帶子隻能量好尺寸給裁紙。抹糨糊,姥姥親手操作,至少抹兩遍以上,不僅要抹勻,還要抹厚點,讓木框吃進去糨糊,才能開始貼窗紙。我們幫著把窗紙拉平,她用擀麵棍輕輕向四框擀,確信紙很平了,才把窗紙固定在四框上,然後用手按,仔細地按所有的窗欞,確信都粘得很牢固,才讓它陰幹著。幹透了便刷上豆油,一是油紙遇潮濕不容易壞,二是增加窗紙的亮度。下扇窗戶是玻璃的,當然是單層的了,這已經很不容易。

天冷前,窗框四周早早都糊上了紙條,連窗框與玻璃相接處,她也要糊上紙條,怕上玻璃時,泥得不嚴實,或者泥子幹裂有空隙。溜窗縫的活,都是她監督,我和帶子上躥下跳地做。裁紙條和抹糨糊,帶子又不相信我,我隻能往上貼,邊貼邊用手掌拍打實了。

除此,為給房子保暖,夏末雨水小時,姥姥就雇人抹牆,從外麵加厚牆壁,而且用泥巴盡量堵上犄角旮旯的縫隙,連屋簷下的鳥巢都塞滿泥。還要用蒲草簾子苫房頂,壓住房上原來的苫房草,免得被暴風掀翻。

進入冬臘月,呼嘯的西北風刮來,便颼颼地往屋裏鑽。每到這時,姥姥就在窗戶紙上找小孔,並自言自語:“針大的窟窿鬥大的風”,“窗紙無窟窿也透風”。

找不到明顯的小孔,她就把手貼在窗紙上感覺。粗糙的窗紙,刷了油之後自然變緊,紙上的凹處就拉得更薄。所以,她每查一次,窗紙上就會留下幾個小補丁。每到冬天,窗紙上都有無數的小補丁,弄得窗戶像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立在麵前。即便你再糊一層紙,再加層窗簾,也難使屋外和屋裏,成為冰火兩重天!家家戶戶屋簷下,都垂著串串的冰柱,像小小的石鍾乳似

的,與其相對應的地上,積起了一行參差錯落的小冰丘。我很喜歡在冰丘上走來走去,努力使自己不落地,隻要開門去戶外,我一定在冰丘上走幾趟,很有趣。

室外滴水成冰,嗬氣成霧珠,那一窗之隔的室內,燒火做飯時,溫度升高,還有太陽公公露出笑臉,室內溫度劇升,忽熱又忽冷,變化多端。夜裏窗紙和玻璃上形成厚厚霜花。沒入三九天,玻璃上的霜花半透明,花紋十分清晰,美極了,有如天上多變的雲,你看它像啥就是啥。屋內燒火一升溫,沒等太陽光臨,霜花就化了。入三九後,可就不行了。姥姥分給我的活是每天早上用掃帚掃霜花。我一手端著簸箕接著,一手拿著小笤帚輕輕地掃。先掃窗紙上的,後掃下麵玻璃上的。玻璃上的霜花掃後還要用稍有點溫度的抹布擦,盡量露出玻璃原形,這很難,有時邊擦邊形成透明的霜花。孩童時的我望著千姿百態的霜花,充滿著奇幻的想象,好像世間所有的景物,包括生物,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存在於霜花圖案中。我擦著擦著就停下,總是磨磨蹭蹭的,有些圖案我不忍心抹掉。如果不擦幹淨,室內溫度升高,窗台上就開始積水,雖說窗台有向外麵的傾斜度,但一疏忽,沒及時用抹布吸水,水就會流到火炕上。窗台上汪的水,太陽一下去,到夜裏很快就會結成冰茬並凍成實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