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小說寫到“內宇宙”(1 / 1)

——讀宗利華係列小小說《十誡》

馮輝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宗利華前一段並未消失,沒有“別”,在我的感覺裏,隻不過稍嫌沉寂,寫得少了,就像一團潮濕的柴禾攏成的篝火,間或火星進發,一直持續著冒煙。然而,突然火焰躥起,他以這批以《十誡》命名的近作示人,讓你感到,此人前一段並未偷懶,他“蹲下去是為了跳得更高”!

這是一組能讓人興奮起來的小小說,這是一批引人叩問自我心靈的作品,當然也是一些精彩的、動人的並乃至振聾發聵的當代傳奇故事。我這樣說,也因為近年來我覺得就整個小說寫作而言,是處於疲軟狀態,數量日升,但讀者反應日趨冷淡,人雲亦雲、平庸無味之作俯拾皆是。這種局麵下,讀者急,編輯急,寫作者更急。有個詞很精當:焦慮。

如何擺脫平庸的思維,將小說寫得讓入耳目一新?

如何驅散世風浮躁的糾纏,勇敢地觸碰人們心靈上的軟肋?

我相信,很多寫作的仁人誌士日夜都在為此而費神操勞。我更相信宗利華正是其中的一員。十篇小小說,收成已擺在麵前,也渴望引起讀者和作家們的審視、評說。

該係列中,《教授》觸碰到的主題是:人們可以相信什麼?在當下的現實背景、社會思潮背景中,這不能不算是重大問題、深刻問題。與此相關的問題還有,比如有多少人可能產生此種困惑?為何會出現此種困惑?

是否也有人並不曾產生類似困惑?人們如何直麵這一問題?等等。即使作為一個學術課題,這也足夠讓從事思想、哲學、政治學、宗教乃至心理學的研究的人們“喝一壺”的了,其分量複雜性、難度都非比尋常。

不過,宗利華在提醒我們:這裏發生的並不是什麼學術動向,而是關乎人活著與怎樣活著、關於死與為何而死的現實事件!“生,還是死,這是個大問題。”已經幾個世紀了,哈姆雷特遭遇到的問題不但沒有過時、枯黃,在今天反而更加現實、迫近人們,在青枝綠葉、生機盎然的萬千生命的背麵,清晰透徹地生長著生命奧義的種種難題。幾個世紀前的人間有今天的現實,今生今世依然產生古老的困惑。

宗利華早已有能力規避駕馭重大主題時的“大而無當”,因為他已是一個出色的小說家。他的筆下呈現給我們的隻是一段現在時,一個場景,兩個人物,一次對話,一個事件。這就是一個熟練的小說家天衣無縫地給我們展示的精湛的小說“文本”。而在文本之中,是飽含著恐怖、慘烈、驚詫、絕望乃至崩潰的故事。同時,這也是一個心靈搏鬥、拷問與自我拷問的故事。我們是不是很少讀到有關“拷問”的故事了?

可能是無意間,《三個人》則是一種反過來的啟發:人們還是能夠相信——比如說愛情。這是一個先冷後熱、欲揚先抑的冷冷熱熱、極易使人“感冒”的故事,是一杯烈性酒。人們能夠相信什麼?我揣測作者也沒有十足的底氣來回答這一問題。但作者給我們講了一個神話般的故事,這故事告訴我們:愛情還是可以相信的。我又揣測,是不是一些人和事對宗利華說:愛情不可全信?但宗利華“寧肯”認為:愛情應該是可以相信的。

“寧肯”者,理想主義者、浪漫派也。細細想來,大部分的小說家和詩人都是、也應該是理想主義者,其思想、其心理、其動機也都應該具有浪漫特質。

宗利華的這批作品,均寫得精悍利索,篇篇力透紙背,但我卻無法一一簡述其故事梗概。這是為什麼?第一,這是一批剖視人們靈魂的故事,或者說,是一種“內化’的故事。第二,故事情節轉折較多,而每一種轉折都有實質意義,難以或取或舍,斷章取義。這讓我又想起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文學理論界的一個影響頗大,後來也成虎頭蛇尾的討論:當代文學寫作的向內轉。現在看來,那時的小說創作中的“向內轉”其實是剛剛開端,後來因為多種因素,“向內轉”這一焦點就被“外化”掉了。當時有一種說法,文學要善於表現人的內宇宙。“內宇宙”這個詞用來形容人的心靈世界,實在確切。瞧——宇宙啊,那該是多大!就是說它是無邊的。

由此,可以想到,人的內宇宙既然精深博大,那為什麼老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去擁擠在數得著的幾條“小道”上去爭奪“話語權”,造成平庸、雷同、涉人後塵,而不善於另辟蹊徑,標新立異呢?又不是空間狹仄,那可是“內宇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