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文體意識與探索精神(1 / 2)

——宗利華印象

楊曉敏

由於眾多因素的製約,在成千上萬的小小說寫作者中,誰想問鼎一流作家的桂冠,實非易事。一是要有數十年的辛勤筆耕,以批量生產式的積累,持續搶奪大眾閱讀的眼球;二是還要在寫作中,具備持之以恒的探索精神,以深度寫作的姿態,鍛造經典品質,經得起業界話語權的審視乃至挑剔。盡管如此,依然有鳳毛麟角者脫穎而出,在形成獨特藝術風格的同時,確立著自己的文學地位。,諸如王奎山之於情理、侯德雲之於思辨、陳毓之於語感、鄧洪衛之於敘事、劉建超之於格調、蔡楠之於形式、於德北之於詩性、謝誌強之於想象、宗利華之於文體意識上的高度自覺,等等,這些“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獲得者實至名歸,使它們毫無爭議地躋身於標誌性代表作家之列。

八年前,宗利華以一篇《綠豆》出道,叩開了小小說寫作的大門。

《小小說選刊》轉載並評為1999—2000年度全國小小說佳作獎,這種權威界定,使作者在短暫的時間裏,有資格多次參加百花園雜誌社組織的筆會,而融入這個核心團隊,一次次頗具效力的高端碰撞交流,適時提升著一位文學新人的自信和激情。重讀《綠豆》,不俗的構思、富有張力的語言和鮮活生動的對話,照例會撲入我們的眼簾;然而,細品之下,作者略帶刻意的雕琢,同樣有初學者技巧上的生澀。

然而正像大師和匠人有著質的區別一樣,一個小小說作家和小小說寫手同樣也涇渭分明。寫手注重的是量的積累即平麵經營,作家則絕不肯遷就自己原地踏步,會像追趕地平線一樣永遠把目光放逐遠方。厚度和高度隻有同時啟動,才會矗立起腳下的高山台地。三年後,宗利華創作出《越位》。這是一篇頗耐咀嚼的佳作,它的表現形式、語言表達、哲學意味、內容承載均可圈可點,短時間裏就造成圈內外閱讀的轟動效應。迄今來看,它不僅成就了寫作者孜孜以求的代表性作品,再放大點說,也是當代小小說排行榜上熠熠生輝的頂級作品,即使把該篇和當下優秀的短篇小說比較也毫不遜色。有主流評論家曾冷靜地評價中國作家,尤其是針對在尺幅之內企望圖騰的小小說作家作品時,說和西方的優秀作品相比較,作品中所蘊含的智慧量級不夠,所攜帶的哲理性、雙關語、幽默成分的使用尚有差距。《越位》顯然是個例外。該篇頗有先鋒小說的敘事風格,在結構上呈複合狀,多視角的切換,刻畫出鮮明的人物性格,解讀出男女主人公微妙的心理變異。足球之夜是個充滿誘惑的場所:健兒們沉甸甸的肌肉、威武有力的手臂、左盤右帶的卡通一樣的雙腿,衝撞、炫技、進攻和防守,這些元素滋生著一個個懸念,在玫瑰色的酒吧裏,點燃著一群有時尚癖的男女球迷的激情。

馬小卻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大男孩擺布的時候……羅納爾多左腳一扣,球高高地劃起一道內弧線,落點是裏瓦爾多,頭球,射門!韓喬生或者是黃健翔的聲音高漲起來:球進了。

豐厚的意蘊是小說與故事的分水嶺。不久前有文友問我,故事和小說的差異究竟在哪裏?我想了想說,當然還是思想內涵、藝術品位和智慧含量的高下。用一個流行的段子來舉例說明:一個人被抓了,第一天被上刑灌辣椒水,沒招供;第二天坐老虎凳,仍沒招供;第三天用美人計,招了;第四天照例等待美人計時,被拉出去槍斃了。簡單的一個轉折完成,大約應是故事版本。另一說法是,第四天等待美人計時,全國解放了。這個結尾注入了令人深入思考的東西,故而應是小說。當然,文學作品的分量和寫法不盡在抖包袱上,但藝術手段的使用密度和認知社會人生的深度卻不容忽略,它所潛在的鑒賞、審美功能亦需開發重視。

《越位》結尾時這樣寫道:

馬小卻與陳非塵1995年夏天結婚。兩人屬青梅竹馬,婚前馬拉鬆式相戀十年。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覺得他們是上世紀末最佳配偶。

那事情發生後,馬小卻再也不想看足球了。

有一天,不喜歡足球的陳非塵突然問馬小卻,什麼叫越位?

老婆。

馬小卻麵上一紅。

馬小卻無法回答。

在這裏對人生的頓悟有哲理啟示,“雙關語”的使用以及暗示中,對“小資”們的荒唐、淺薄的諷諭,顯得巧妙、善意和調侃,消解了僅限於道德層麵批判的負重壓抑感。

2003—2004年度,宗利華以《越位》為首的十篇作品,獲得小小說業界的最高獎項“第二屆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評審委員會予以的評價是:

“宗利華有成熟的小小說寫作謀略,注重情節的跳躍性和內在張力。他的作品節奏陝捷,變化多端,無論是描寫現實生活還是網絡人生,都有著人物命運的不可預測性,因而可讀性較強。他的批判意識是顯而易見的,或對於生存環境和社會原因對人格的扭曲,或對於網絡對人性的異化,宗利華都有著清醒的認識。他善於在情節推進的過程中,把人物置於緊張和矛盾之中,碰撞出人性的火花。特別是對性格各異的年輕女性的刻畫,通過心理分析而逼近人性深處,筆端充滿了悲憫和深切同情。對諸多女性的成功塑造,成了宗利華近期小小說的一個特色。他的語言同樣富於節奏感和時代氣息,善於用人物對話表現個性特征,不乏生動和直麵人生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