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是民生小區某一條巷子裏的文具店。
我今天來這裏聽課,這裏類似一個補習班,班上同學很安靜,這裏沒有椅子,每一個聽課的人,都會被分配到一張矮桌,整齊地坐在地板成兩排,教室不大,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分心。台上講課的老師,是我學生時代,最受歡迎、每個人心中地位最崇高的偶像。記得那個時候,新聞曾經報導他死了一個親人,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印象他出現在任何熒幕前。而當我抬頭看著他書寫黑板的眼神,我知道他是為了眼前這一刻才撐了過來,同時我感謝老天憐憫,將他的才能一點不浪費地完全移轉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
他在跟我們講解一個算式。
這個算式,可以算出你還要花費“多久”的時間等待,才能夠見到那個已經死去而你非常想念的人。
課堂上我在啃鹹酥雞,很大一根炸排骨,我吃得津津有味。老師講完第一遍進去休息,讓聽課的人自己算,我還在啃那根排骨,一直啃到老師出來,關心同學的進度,我才覺得有點危機意識,覺得自己未免表現得太漫不經心。
老師經過我身邊,我以為他要罵我,但他沒有,隻是往我身後走去,關心另一個在紙上很用力塗塗抹抹的人。似乎每個人藏的心事,他都能理解。不知道是因為內疚,還是因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收起食物,把手擦幹淨,向隔壁桌的人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剛剛有點聽不懂這裏,可不可以再教我一次。”我把手指向黑板的左邊。
視線轉到補習班外麵,一整排臨停的車輛當中,一個來自印度的老教授,下了車,站在車門旁邊,往教室的方向看。他是這個世界上另一個為了同一組算式投注畢生心血的人,他很好奇這堂課的理論與他自己所研究的有多少出入。原來今天這門課,引來了許多人的注意,門外停了很多車,包括新聞轉播車,媒體、學者、民眾、宗教組織……各領域人士都好奇著。
視線回到教室,我的眼睛很酸,揉了幾下眼睛 ,再重新把眼鏡掛上。我拿起筆和桌上的圖畫紙,離開座位,有點不好意思擋住別人的視線,趕快跑到黑板下方跪著,抬頭看那些理論,開始埋首認真整理我的數據,如:在心中最掛念的那人死後,你在第幾天夢到他,你相隔幾天第二次夢到他,他死了多久,他在你生命中出現了幾年,等等……這些數據,很怪的地方是,每個人一定會算出一些“負的時間”,得到這些數據之後,便是簡單地帶入公式,公式很簡單,時間、速率、分子分母,相除……出來了。
我開始號啕大哭,我看到紙上的答案!原來我隻要再等待這麼長的時間,我就能夠再見你一麵!想起台上講課的人,賠上了當初每個人認為應該屬於他的璀璨前途,將生命如賭注一般,全押在一個算式的可能性,隻為追求一個能用筆算出來的答案,甚至給予其他、像他一樣失去摯愛的人希望,我又哭得更理直氣壯、更大聲。離開這個夢之前,回頭看了一眼那位有名的印度數學家,戴著眼鏡,白白短短的頭發,身上的土黃色西裝顯得溫文爾雅。他也正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然而,他知道我們傻,在他很年輕的時候,他也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等到最後還是沒有見到那個他每天思念的人,他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但那答案就是行不通。
看著每一張得到答案之後感動哭泣的臉,他跟著我們一起哭了,夢之外睡得昏沉的我,也哭得厲害。
八點四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