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以好多錢一個平方出售?我問。
按樓層定,越高越貴,六千左右。鄧副總說。
漢林說:在上海,這種房價不算貴。
問題是這裏不是市中心。我說。
這裏交通很方便,鄧副總說,有幾路公共汽車。再說這裏離市區並不遠。汽車走高架橋,三十分鍾就到了市區內。我們當然是經過了一番考查的。你怕我們不經過一番驗證,會隨便投資?那不是把錢丟在水裏?
我說:我剛才坐車到這裏,好像不止三十分鍾。
那是因為堵車,不堵車最多四十分鍾就到了。再說公司是設在淮海路,離這裏本來就遠。鄧副總說。這裏將來是生活區,會有幾百棟住宅樓,絕對會熱鬧起來。上海人建房子都很快,講究速度。不要兩年三年,你再來,你會覺得變化得太快了。
我們的身旁有幾棵大樹,有三棵是挺拔的樟樹,還有兩棵樹我叫不出樹名,它們顯得特別粗壯和茂盛,綠油油的,造成了一片很大的樹蔭。我和漢林、鄧副總就是站在這片樹蔭裏說話。一股涼爽的風好像是從樹梢上飄下來的,讓我覺得舒服。我瞧著一棵樟樹,樹幹有汽油桶那麼粗,在兩人來高的地方分叉,分叉的樹枝也有水桶那麼粗。我想它至少也有兩百年曆史了,也許還是三百年或者五百年呢。我想要是砍去的話就可惜了。我擔心它們的命運說:這樹會砍掉不?
不砍。漢林說。
那好。我說。
我最討厭砍樹了。漢林說。你想想這個世界如果沒一點綠色,人活著還有什麼勁?這個世界如果隻有人、鋼筋混凝土和汽車,那還有什麼意思?我還準備於明年春天請幾個懂花木的人,跑幾處植物園購買一些有特色的樹木和花草來栽培。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在這一百畝地上畫上一幅自己喜歡的畫,要建得像一座花園。我還要建噴泉,砌假山養魚,還要在路邊砌石凳,給老人和小孩坐下來休息。這樣即給人提供了一個休息的場地,又造成了一種大家庭的公園的氣氛。這就是我對立達城市花園的思考。
漢林沒用設計,而是用思考二字來結束他的話。我讚同他,我說:那一定很好。假如你隻是建幾棟樓,誰會來買你的房子?如今的人確實越來越講究了,但你把它建成了花園,那種投資是應該有回報的。
絕對有回報。鄧副總說,嘻嘻笑著。
我忽然想起了他們建的森林別墅。森林別墅賣得怎麼樣?
賣得還可以。鄧副總回答。
都賣完了嗎?
還有十幾棟沒賣掉。鄧副總說。
工地上有一處臨時建造的平房,十幾間房子,房子都很大一間,構成了一處四合院,給幹活的工人們睡覺用。隻有一間做了工程部辦公室,還有一間是銷售部辦公室,專門接待來購房的人。院子裏又搭了棚,堆放著許多水泥,還堆放著木材和鋼筋。我們是踩著鋼筋走進鄧副總的工程部辦公室的。辦公室裏很簡陋,三張辦公桌拚在一起,桌上堆著報紙和有關資料,還有兩部電話、墨水瓶和茶杯。一旁有一張木沙發,木沙發的牆上掛著三張施工圖紙,布了一牆,圖紙上都標有立達城市花園幾個黑體字。一個矮矮壯壯的男人正坐在桌前寫什麼東西,見我們進來,就停止了書寫。
我們工程部的史經理,鄧副總介紹這個漢子給我認識說,何作家。
哦,史經理說,我聽漢林說過你。
史斌,漢林說,我的大學同班同學。
史斌起身為我和漢林各泡了杯茶。我坐到沙發上,鄧副總很有信心的模樣看著我。這是他感覺自己在漢林手下得到了重用,於是智慧在這兒發出了光芒。一個人隻有感覺自己的價值得到了肯定和實現,臉上才會發出光來。怎麼樣何作家想不想來上海發展?鄧副總猶如老板樣說,笑笑。你可以購一套我們的房子,我們做成本價給你,不賺你一分錢。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想來嗎?
他當然是開玩笑,我就順著他的玩笑說:可以,等我賺足了錢,我就背著錢來。就北京和上海而言,我喜歡上海。
我也喜歡上海,鄧副總說,我不喜歡北京。北京人太牛屎了。
太牛屎了是長沙土話,意思很多,有很海的意思,還有自以為是和很瞧人不來的意思。我說:上海這地方不像北京那麼牛屎,但就上海和長沙而言,我還是喜歡長沙。畢竟是自己生長的地方,呆慣了。人是生活在習慣中。
你們作家應該到處走動,四海為家。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就是說讀書人。
我也想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我說,隻是現在的讀書人都懶了,出門就打的,出遠門不是坐火車就是坐飛機,萬裏路等於是睡個午覺,兩三個小時的事情。
我不太喜歡上海,史斌說,我他娘的是個鄉裏鱉,還是喜歡自己屋裏。
漢林說:你這鱉家鄉觀念太重了,沒出息。
史斌說:要那麼出息幹什麼?人生就是一世,何必活得那麼累!
你是個頹廢派,鄧副總說,人活著就是為了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