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漢林,我相信漢林一開始是反感別人跟他談金錢和女人的,但是聽多了就不反感了,這是你習慣這種聲音了。住在鐵路旁的人,不會被火車壓軋鋼軌的金屬聲音吵醒,因為他們已習慣這種聲音穿越他們的耳膜了。住在屠宰場旁的人不會對豬們發出的慘叫聲動容,因為他們已習以為常了。漢林就是這樣的,聽多了那種聲音就不再反感,當你不反感時,你就在潛意識裏接受它了,然後你也會像你身邊的人一樣喜歡上它。我們都有過這樣的感受,當某首新歌最開始出來時,你會覺得這首新歌不好聽,但是聽多了,耳熟能詳了,你就不覺得它不好聽了,忽然有一天你會在卡拉OK廳裏唱它,且唱得聲情並茂的。這就是從反感到接受到逐漸喜歡的粗略過程。漢林變得世俗了。如果以前他身上沒有多少世俗的東西,那是他涉世不深,那時候他常呆在家裏看書及和少數幾個朋友打電話。現在他成了老總,成了商海大潮中的一員幹將,每天要跟行行色色的人和錢打交道,自然身上就充斥著金錢的氣味,說話也就錢啊錢的,臉上也充斥著不動聲色的狡獪。那天漢林就對我說: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不愛錢。
我點頭,說錢這東西確實能改變一個人的生活。
他要力團帶我去爽爽心說:力團,等下你帶何作家去洗個桑拿。
力團咧嘴一笑,瞧著我聰明的樣子眨了下眼睛,沒問題。
長沙到處有地方洗桑拿,洗桑拿實在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我說:洗桑拿有什麼意思?我不去。
你去了就曉得了。漢林笑笑。
我看著一臉疲倦的漢林:我不想洗。
你不想玩玩杭州小姐?力團像對一個老朋友說話一樣,在我肩膀上拍了下,杭州小姐身材幾好的。那裏有好多杭州小姐,個個漂亮。
我說:杭州小姐?
馬總淡淡一笑,我去玩過幾次,有一個小姐長得像林黛玉。
林黛玉?
漢林也說:真的像林黛玉。
力團說:你一見就會有憐香惜玉的感覺。
漢林又淡淡一笑,指示力團說:那你帶他去。
馬總說:玩雞有一點好,就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漢林說:把水一放,你就隻想走人,連一句多話也不想說。
漢林談論這些事,就像談論賣小菜一樣。他不再是《上篇》和《下篇》中的那個劉漢林了。那個劉漢林潔身自好,有一顆崇高的心。那個劉漢林像一股煙,飄散了。那個劉漢林有思想,有自己考慮問題的方式,那個劉漢林是我欣賞的。現在的這個劉漢林跟一般有錢的年輕商人沒什麼兩樣了。社會這個染缸把他染成了髒兮兮的咖啡色。他的臉色確實有點髒。他說:你來了上海,我不招呼你一下,對得你住?
我說:不用不用。
他嘿嘿一笑:沒事,一天到晚在家裏寫作有什麼意思,應該玩一玩。
我想起了他老婆。我說:張紅來過上海嗎?
我沒讓她來。
你不讓她來她就不來?
我每個月回去一次,回去跟女兒玩兩天。
她沒帶你女兒來過?
沒有。
你不擔心她在長沙發生外遇?
她把整個愛都放在女兒身上了。我問過她,問她想不想男人,她說不想。她不是那種隨便跟什麼男人都可以上床的女人。如果她要跟誰上床,她要覺得那個男人值得她委身。她現在根本就不想這些事情,因為女兒一天到晚纏著她,一醒來就要媽媽。
她曉得你跟歐陽玉的事情嗎?
應該有一點覺察。漢林說。
這時隔壁房間又爆出驚動我們的嚷叫聲,我們都把目光轉向那張門,鄧副總一臉報喜的模樣走過來,告訴漢林說:歐陽玉手氣真好,搞了個豪華小七對自摸。
8
我參觀了漢林他們的工地,那是在上海城邊上。這一帶,方圓幾裏的地方在建造大量的房屋,好多家大財團及房地產公司均在這裏開發,建寫字樓、建公寓樓、建酒店、建商場和建集貿市場等等。漢林他們在那兒購置了一百畝地,準備投資幾個億建座立達城市花園,除了建一棟棟三十層樓的住宅樓,還打算利用房與房之間的空地建幾個籃球場、網毛球場和一個遊泳池。有五棟房子已開始破土動工,三家建築公司在同時施工,有兩棟已建到了三樓,有兩棟建到了二樓,還有一棟已開始打地基,紮鋼筋倒水泥。工人們正在這兒忙碌著,在腳手架上來來去去的,一派繁忙。這兒曾經是一片菜土和平民窟似的住房,現在他們要把這裏建成高級住宅樓。
已有六百九十七名住戶交了定金,簽了合同。鄧副總介紹說。
定金是多少?
房價的百分之四十。鄧副總說。
他們將在這片土地上建上千套各種戶型的住房,從兩室兩廳(八十多平方),到三室兩廳(一百多平方),到六室三廳三衛(兩百多平方)的,從平麵式,躍層式,到複式樓的都有。那種建築麵積兩百多個平方的,就是複式樓。
將來還要修路,建花壇,植草皮,兩年後你再來看,那就是另外一種樣子。鄧副總很有把握的模樣說。在上海建房,上海人特別講究社區環境,講究房屋采光。我們的設計圖紙是綜合了很多房地產公司的經驗,一再比較和修改後定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