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根被抓(1 / 3)

一日,一夥年輕人興衝衝地從鎮上回來,尚未進村,如炸雷般,就在村口大聲嚷叫:“鬼子跑了!鬼子投降了!再也沒有兵災咯!”當晚,人們紛紛拿出自家的鑼鼓,齊聚在羅家祠堂,一時鑼鼓喧天。各家年輕媳婦和閨女們還穿上戲服,抹上粉餅,硬是足足演了三天的采茶戲,分享這遲遲來到的喜悅。老高在家裏,拿出幾年沒派上用場的一擔米籮,輕輕擦拭:“明天,做包子,去買!”一旁的瑛姑點點頭,道:“你帶上些錢,去鎮上糧店買幾斤麵粉來!”老高樂嗬嗬地接過錢,長腳一邁,人就不見了。瑛姑笑著進廚房,叫上灰妹子,娘倆一起歡歡喜喜把蒸籠洗刷幹淨準備蒸包子。“娘,包子好吃麼?”灰妹子抱著一捆柴火問道。“娘做的包子可好吃了!”瑛姑刮了一下灰妹子的塌鼻梁,笑道,“你爹一挑出去賣,一會兒的功夫就叫搶沒了!”灰妹子舔舔嘴唇,眼巴巴地看著大門外,等著爹高大的身影出現。灰妹子長著和老高一樣的國字臉,小小的人卻大手大腳,一副羅家人的模樣,完全不像饑荒年代的孩子。“爹要多久回來?”灰妹子晃著一雙露出一截白皮膚的長腿,問。“耐心地等,一會兒就回來。”

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灰妹子回頭一看,卻是瑞生回來了,“大哥,娘等下就要蒸包子了!”瑞生略略低下頭,跨過門檻,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笑道:“哦,你想吃包子麼?”“嗯!”瑞生摸摸灰妹子的頭,問:“火根哩?”“同別人去挖泥鰍去了。”瑞生點點頭,自己倒了一大茶缸子水,一仰脖子喝幹了。一會兒,火根也回來了,提著一小簍子泥鰍,高高挽起的褲管以下全是泥,灰妹子飛奔過去,興奮地大叫。瑛姑忙把火根拉進廚房,丟給他一把瓢,“趕快到天井旁的水缸子裏洗洗罷!成泥猴子了!”火根並不以為然,仍舊笑嘻嘻地朝著瑞生叫道:“大哥,等我一起去剖泥鰍啊!”灰妹子竟把包子的事也忘了,拍著手,追著瑞生屁股後,三兄妹提著泥鰍,拿上盆子,剪刀到廚房後門池塘邊去殺泥鰍去了。

火根每日目送爹和大哥挑上一擔子的包子去鎮上賣,羨慕的要死,幾次死乞白賴地要跟去,都被瑛姑拉下。“為什麼大哥就能去?我都十三四歲了!”火根盡量踮起腳跟,看起來比瑛姑還高出半個頭。“你大哥都二十了,你能跟他比?”“哼!二十也不是大人,又沒娶媳婦!他去得,我也去得!”火根恨恨地把抹布一丟,在門背後拿出一把小耙子,背上小竹簍,出門挖泥鰍去了。瑛姑看著火根的背影,嚷嚷自語:“也是該找媳婦了。”一旁走來的花狗聽見媳婦二字,興奮得臉發光,涎著臉皮道:“嬸子,給誰找媳婦?嘿嘿!我麼?”瑛姑見穿一身破爛,臉色蠟黃的花狗,問道:“狗兒,你今天又沒吃飯麼?”“唉,飯有什麼好吃的!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去井裏打一桶水來,倒鍋裏,放上油鹽,煮了,還不一樣的吃?”“遲早得餓死你,再這樣懶!你婆婆過世了後,你就越發的沒樣了!”花狗見瑛姑數落,提腳從旁邊小門溜走了。“瑛嫂子,你還操心著他,那是有用的人麼?”剛要來串門的幾個女人,一旁聽見了,對著花狗後背罵道:“成日家偷雞摸狗,我們家園子裏的紅薯不知道被那短命鬼偷了多少!”“是哩,我家母雞隻要一下蛋,那菩薩打的,就來了。等著我去尋蛋,哼!哪還見蛋影子!”“瑛嫂子,你家同他前後廳的住著,沒少偷東西罷?”“他麼?倒是沒怎麼偷的。”瑛姑看著幾位憤憤的樣子,笑道。其實,昨天晚上,瑛姑明明就聽見廚房“嘩啦”一聲,老高嚇醒了,點上燈就要去廚房看,被瑛姑一把拉住,“睡下罷!野貓呢!”老高這才沒去,躺下繼續鼾聲如雷。瑛姑估摸著小偷走了,起來廚房一看,擱在碗櫃子裏的半碗蠶豆光了,便把空碗洗了。回房時,見花狗房門後露出半個腦袋,瑛姑故意咳嗽一聲,那腦袋一閃,不見了。瑛姑並不說話,關上門睡覺。一早起來,花狗見著瑛姑竟也不敢直視,躲閃著目光。瑛姑忙自己的,裝作沒看見。花狗這才又快活地哼唱著,在一個腳盆裏洗臉。

近晌午,老高爺倆回來了,生意還不錯,隻剩下些殘缺的包子,瑛姑留下幾個,其餘的,瑛姑藏圍裙裏,給住得近的老三家送去。老三一家正吃著飯,見瑛姑來了,忙讓座,瑛姑放下包子,忙低低道:“你們快吃罷!其他幾家見著不好,剩的也不多,快吃罷!”幾個孩子搶過來就狼吞虎咽,瑛姑笑著走出來。

飯罷,瑛姑見無旁人,便和老高商量:“瑞生,他今年二十了哩!論理,也早該給他說房媳婦了,都叫這幾年鬼子鬧得!”“誰說不是!”老高喝光酒盅子裏最後一滴酒,放下杯子,道,“打聽打聽去,有合適的,說來,年前娶過門。”“嗯!”瑛姑邊洗碗便道,“後村麻子大哥的外甥女,那天我見著就不錯,伶牙俐齒的,機靈著呢!見著我,還叫我舅母!”老高道:“太麻辣的女子,瑞生又太老實了,恐怕不好。”“那不怕!兩口子總要有個強的,省的外人欺負!”老高點點頭,“你拿主意罷!過的去就可以,我是沒什麼意見···還是問問瑞生罷!”“嗯!”相親那日,瑞生穿上瑛姑特意做的新白褂子,藍布褲子,靦靦腆腆地站在眾人眼前的時候,麻子的外甥女翠雲一眼就看中了高大帥氣的瑞生。時時主動靠近瑞生,惹得瑞生一直不敢抬頭,像喝醉酒一般,暈頭轉向,任由人擺布。雙方家長一見,便把婚期也定下了。瑞生每日笑嘻嘻地,同爹一起去賣包子,生意竟也出奇地好,一家人盼著迎親的那日快點到來。瑛姑和老高幾個晚上都在盤算著婚禮的開銷,算來算去,總覺得還差一點。“這無妨,離著婚期還有些日子,每日賣包子所得,加起來,應該不會短的。”瑛姑還是心裏不踏實,離婚期還有十天了,眼見錢還沒著落,瑛姑夜夜睡不好,一日早起,竟發現嘴角長了個大大的水泡。“上火了這是。”老高見了,道,“急也沒用,又急不出張票子!”瑛姑睜著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道:“你去鎮上當了這副發釵罷!能抵幾個錢,還是我太祖母留下的,精致著呢!”老高不願接,垂著腦袋坐那裏,半天不吭聲,瑛姑又道:“如今,誰還帶發釵呢!倒是以前有錢的人,有事沒事,把頭發弄出不同的樣子出來玩。”瑛姑推一下老高,才發現老高偷偷在流眼淚,慌了,忙道:“不就副發釵麼?”老高抽一下鼻子,接過,道:“過幾年攢下錢給你買副更好看的。”瑛姑笑著點頭,也是滿眼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