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背對著他們……連蓮不住地安慰自己,幸好,幸好……

劉然從她身邊走過,她感到了冰涼和一種瞧不起,連蓮明白她在責備沒有離開的自己,攪擾了他們的好事。

她默默地彎起嘴角。

當劉然走後,畫室裏又隻剩他們兩個人,連蓮覺得是時候離開了。

窗外恰如其分地下著雪,襯著青蓮色的天空,會使人感到心情低落。

“我畫了一幅油畫,看看嗎?”夜鶯說完後起身去泡咖啡,她走向靠窗的角落拿起那幅畫。

和連蓮所想的相同,他隻會畫夜鶯,但這一次夜鶯卻隻有很小的一個角落,滿畫麵都是海與天融合的色彩,被水波扭曲的夜鶯劃過天空,落下羽毛,畫的最底端一抹鮮豔的紅,與畫麵的藍呈強烈對比。

“你畫了多久?”

“從十四號到現在。”她接了夜鶯手裏的咖啡,是她所喜歡的沒有一絲甜蜜的苦咖啡。

“怎麼想起畫這個?”

“夜鶯的回禮。”

“什麼?”連蓮有些聽不清楚,她又問了一遍。

“我走後,這幅畫就交給你了。”

連蓮還是沒有聽懂,灌完咖啡後,放下杯子收拾東西。

“在逃避什麼?”夜鶯突然轉過頭,沒頭沒腦地問連蓮。

“什麼?”

“在畏懼什麼?”

“什麼?”

那一晚,連蓮幾乎什麼都沒有聽見,隻有陣陣耳鳴搞得她接近崩潰。

“小林,下午組織一下去公園寫生。”老師又在一聲交代裏消失了。

連蓮提前走了,她覺得自己和這些人不是那樣融洽,連廖延都厭煩地拎著畫帶嘟嘟囔囔地陪著連蓮離開畫室逃去網吧,玩最近很流行的暴力遊戲。

華麗的招式,凶狠的殘殺,使得連蓮心中某些不適得到了宣泄。

“喂,說是逃課,咱們還是去寫生吧,老師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廖延對她的行徑略感奇怪,好端端的一個“乖孩子”為何突然想起了來網吧居然還會玩暴力遊戲,連蓮不語,隻是靠著椅子,盯著屏幕發呆。

她拽著他到了公園,揀了處人少環境清幽的地方。

他抽出煙,剛要點燃,就一把被連蓮奪過去。

“哎呀,壞事,忘了你在這了。”廖延懊惱地撓撓頭,卻見到連蓮熟練地點煙,輕輕地吸一口,吐出幾串煙圈,“你……你還是連蓮吧?”

“怎麼,我成年了,吸煙可算不上違法。”她晃了晃手裏的香煙,拿出畫袋裏的隨身聽悠閑地將左耳塞遞給廖延,她則開始寫生。

為什麼我要不斷輾轉四方顛沛流離

我要被埋在雲裏我要死在你的心裏

你已不是我的最愛我對你早有防備

低沉的男聲讓他想起了夜鶯。

“……你已不是我的最愛,我對你早有防備……”她記下了這一句,和現在自己的心境很相符。

連蓮不經意地抬起頭,她看見了夜鶯……和劉然挽著手走在公園的小路上。

空曠的心突然又被不知名的難過填滿,且像氣球般越加膨脹,她見他們就要走過來,也不言語,掐了煙,戴上眼鏡和遮陽帽,安然走在同一條道路上,她不相信,曾經在別處的預見會在這一刻實現。

連蓮略帶些傲慢地,顯然有些故意地要與他們相遇。

她站在原地,側著身,眼睜睜地看夜鶯笑著瞥了自己一眼。

我在噩夢中醒來

沒有人相信沒有人在我身旁

她的腦海裏快速地閃過了這句話,夜鶯的左手與她輕觸的一瞬間,她以為彼此的手會握在一起,連蓮停了下來,畫冊僵直地摔下散開。

夜鶯轉過頭,看了看撿起畫紙的路人,奇怪那人的背影如此像連蓮。

“看什麼呢?”

“沒,沒什麼……”夜鶯依舊笑著與劉然走在小道上。

那之後,連蓮變得很憂鬱,沒再和夜鶯說過話,也不理任何人,那時候她的臉色絕對是前所未有的,讓自己想到奢望飛走卻又逃不出去的歎息著的鳥,瞭望著窗外一動不動的樣子。雖然仍每天都在一起,卻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這樣的時候增加了。

連蓮突然想起自己很不安,為什麼?最近她找到了答案。

有道傷痕在身體上雖極力壓抑著確有什麼從裏麵溢出,痛楚與日俱增,它的殘像不曾消退,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如果放棄那一切,或許就會從這無邊的痛苦裏解脫吧。

如果說出來剩下的與自己的最後一點聯係可能也會被切斷,那太可怕了。

但,也許這種解脫正是自己想要的。

寒假過去得很快,轉眼,夜鶯又該走了。

“考G大吧,和我一個大學。”臨走時,夜鶯對連蓮講道。

她沒有太注意,因為她已想好以後的生活,不想再和他,和繪畫有任何瓜葛。

那天晚上她疲憊地回到家,一封信意外地插在門上。

連蓮:

看到這封信時,我想你已對我死心了。在那樣一個日子我選擇了背叛你,沒想過會當著你的麵。

你難道真的相信我和你之間隻是玩玩而已?我一直都覺得你在默默地享受著這份感情,沒想到你一直想著我會不會背叛你,一場戀情若隻想著悲慘的結局,那麼這場戀愛一定會很悲慘,現在我嚐到了,我想你也是的。

但你知道嗎?我喜歡你!我並不想就此結束。

你卻淡漠得一句話都不說,直到我離開,你什麼都沒有說。

就一次,一次就好,真正的喜歡上我,不要再想著什麼背叛。

我已經和劉然分手了……

夜鶯

當連蓮讀完後,信紙早已濕了。

她正準備將信撕掉時,一雙冰涼的手阻止了這個動作,她一抬頭,夜鶯正疑惑著看著自己。

“為什麼要撕它?”

她將淚水硬生生地阻攔住,她知道自己還不曾如此脆弱過。

“夠了,別再玩下去了……”聲音僵硬,證明這場遊戲的結束。

她目送著夜鶯離開自己的視線。

這是遊戲,沒有升華為戀情的必要。

從此後她再也沒收到夜鶯的信,她知道即使沒有說出剩下那句話,他們已經結束。

若問這世間什麼最容易讓人產生錯覺,那恐怕就是時間了。高考那段日子過的,讓她都分不清什麼是黑天白夜,也就更沒有空去畫室。

她最後還是和夜鶯考了同一所大學,她想著他們又會再相見,覺得命運真是會捉弄人。

她向老師問了夜鶯家的地址,連蓮一直都想將那句話說出口,於是便將那枚圖釘和橙色的信紙放進信封裏,藍色的圖釘和橙色的紙那樣的耀眼,她滿意地笑了笑,覺得一切都真正地結束了。

林夜鶯:

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

有一句話現在來講是很晚了,但還是說出來的好。

我們還是結束吧。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竟然想過你會選擇在那一天背叛我,也曾想過你身邊不停地再換人,而我永遠不會在你身邊,因為我永遠都明白這不過是場遊戲,如果想要贏你,就隻能在你背叛我之前將你背叛。

對,沒錯,我早就背叛了你。

在你跟劉然告白之前,廖延和我交往過。

最後,祝你和她的長距離戀愛有一個唯美的結局。

連蓮

“連蓮,剛剛我看見林哥找你。”廖延一直在擺弄自己的板寸,這讓在自習室的連蓮覺得很無奈。

“哪個林哥?怎麼聽起來像是黑社會?”

“還能是誰,夜鶯唄,一聽說你考進來就拚命地找你,你倒好,不停地換班,你們倆到底怎麼了……”

廖延話音未落,連蓮已從後門逃走了。她走在林蔭下點支煙,不緊不慢地吐著,與許許多多的紅男綠女擦肩而過。

“吸煙的可不是好孩子。”她停駐在這個聲音發出的地方,她看見了劉然。

“你……”

“驚訝嗎?”她歪著頭,抽掉她的煙,扔在地上碾滅。“我要結婚了,和夜鶯。”

連蓮還沒反應過來,劉然就走了,半天,她才想起重拿支煙叼在嘴裏,好像若無其事地走了。

關於她的一切,連蓮覺得陌生,更不想了解那種人會愛上誰,和誰度過一生……

那晚,她在昏暗的酒吧遇見了夜鶯,紙醉金迷中,兩個靈魂借著寂寞的玻璃杯向過去敬酒。她無意間遇到了他,並以學長和學妹的身份喝酒。

“結婚了?”

“哪這麼快。”夜鶯咽了口酒,“不著急。”

他們不知該說些什麼,就像原來同處一處卻各自想著各自的。

“那個標本……你還留著嗎?”

“嗯。”

連蓮舒口氣,晃晃杯裏的威士忌。

後來,他們都不知道彼此說了些什麼,也不知怎麼喝完了一瓶威士忌的。

出了酒吧,他們朝著相反的方向走著。

“留個電話吧,改天請你吃飯。”

連蓮轉過身,她微笑著看著已喝得微醉的夜鶯,她看到了他們年輕時代的輕狂,她不知道這麼多年她依然喜歡他。她還是用那種冷冷的語調,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變的,動了動嘴,夜鶯便快速地記著。

她也記了夜鶯的手機號,並互相交代了幾句後分離,轉身後她隨即就刪了那個號碼,然後合上手機。

回到家,頭還沒沾到枕頭他就收到夜鶯的簡訊:“我們重新開始吧。”

“哦。”

她記得她是這樣回答夜鶯的,但她其實並不想這樣,但她早已將年少時的事忘記,她以為那些事在心裏這樣一直放著會發黴,不知什麼時候心就會壞掉,於是她選擇完全拋棄。

連蓮拿掉手機電池,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過是一場不經意的嚐試,恍若毒解後所殘留的傷痛,見一麵疼一次,卻永無法消除,留下刻骨銘心的讓想要分開的人又不得不再見麵……

是夜,她戴上耳機,聽起那首一直沒能刪掉的歌。

為什麼我要不斷輾轉四方顛沛流離

我要被埋在雲裏我要死在你的心裏

你已不是我的最愛我對你早有防備

我在噩夢中醒來

沒有人相信沒有人在我身旁

我在掙紮但是我感覺疲憊

我想我不是爭強好勝的那一群

我以惡之名從你的愛中重生

什麼時候才有個了結呢

也許之後我們會墮落成為朋友

我在噩夢中醒來

沒有人相信沒有人在我身旁

我在掙紮但是我感覺疲憊

我想我不是爭強好勝的那一群

要是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才能夠不擔心這些

但是你已經離開我很久了

我們會變成怎樣

我不知道我還留戀過去

但是它們都已經變得模糊陌生了

“我們會成怎樣……”她將這條短信發了過去,等待回信。

沒有回信,沒有結局,就像這是似而非的愛情……不知不覺,連蓮感到眼疼,不知不覺,淚,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