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喜歡上我嗎?”
她看見了夜鶯臉上無奈的苦澀,她對這種喜歡感到麻木,太多的人重複著這樣一句話,也從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來自於聲帶,還是來自於心底,他隻是想夜鶯已經上了大學,大學裏有各種各樣的人,他的“我喜歡你”不知要重複幾遍,也不知道那些喜歡會有多少的女生接受,連蓮也明白自己不會也不敢。
這樣的年代,沒有天長地久的結局,有的隻是令人哀傷的背叛,而這種背叛不過是為了尋找下一個愛情獵物所作的借口罷了,她強烈地遵循著背叛,所以一直將戀愛封為禁忌。
“如果我說‘好’,你覺得你有能力不背叛嗎?”她笑了,肆虐與狂妄講述著即將開始的宛如遊戲般的感情。
這是一場以背叛為結局的遊戲……連蓮心想。
“我喜歡你……”夜鶯依舊是孩子般的笑容,“真的。”
兩個人就這樣在拿鐵的陪伴下,嚐試著“戀愛”,以一隻赤褐色的夜鶯為約定:當彼此覺得厭煩時,將至死不渝的堅守那條“禁忌”。
連蓮覺得可笑,這樣子的約定不知背叛時會是怎麼樣的一番場景。
叁
“小蓮!”連蓮聽到這句話時,滿畫室的人雞皮疙瘩掉一地,她抄起黑乎乎的可塑橡皮狠命地向廖延砸去。
“滾。”
“行!夠狠!那家夥哈你哈得要死,怎麼,從小到大的哥們叫一聲能死呀你!”沒有老師的畫室,沒有夜鶯的嘮叨,就隻剩下一個麻雀樣的廖延天天在畫室裏和連蓮鬥嘴,要不是廖延又提起夜鶯,她都快將他遺忘了。
記住一個人還真是種磨難。連蓮無奈地拾起橡皮,她真的真的快忘記夜鶯到底是什麼樣子,隻記得一頭赤褐色的頭發。
沒有崔健的搖滾,沒有大群女生的笑語盈盈,沒有油畫顏料特殊的香氣,沒有陽光下繪畫的身影,沒有更多的人叫自己的名字……
連蓮突然發現自己失去很多東西,有時她都想要是沒有約定多好,總覺得自己像是被預訂過的物品一樣。
“連蓮,你的畫呢?”
正當她發愣時,一雙手摁住了她的畫板,連蓮抬起頭看到了劉然的笑臉,和夜鶯的笑容相像。
“噢,畫在那邊架子的第二個畫帶裏伏爾泰的那張。”托夜鶯的福,她的畫常成這畫室裏的範畫。
連蓮喜歡靜靜地看著劉然,她覺得如果夜鶯和劉然在一起算是才子陪佳人的那種,如果是和自己的話……
“連蓮,你有夜鶯的畫呀!”劉然邊翻邊說道,廖延聽後,也靠了過來。
“這,不可能吧,臨走前他的畫都帶走了。”她被迫收回幻想,應付著答了一句。
“你看。”
她一眼望去,是暑假那晚夜鶯畫的速寫,右下角簽著名且有一隻赤褐色的小鳥。
連蓮忽然很想見到他,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要見他一麵,見到那赤褐色的頭發和那孩子氣的笑容。
而她所能做的僅僅是等待。
連蓮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強烈地想著一個人,她明白自己是喜歡上一個叫做夜鶯的人了,可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歡那張臉還是他本人。
她寧願自己喜歡的是那張臉。
連蓮有些僵直地站起,嘴唇輕劃過廖延的臉頰,她立刻就看他那張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如果是這樣,就沒必要痛苦了。她笑著握住了廖然的手,她知道自己已俘獲了眼前的人。
可她期盼著下一個假期,她不知道這種和死黨的“玩”能堅持多久,但已經厭倦了。連蓮沒有等來一個假期就和他分開了,在一個雨天,冷漠地用自己一貫的語調說分手。
廖延很沉默,他隻遞給她一把傘,轉身走了。
她沒想過玩弄一個人的感情,這樣的輕而易舉,雨淋在身上,也不覺清涼,反倒體會了身體中的一股躁動,她皺皺眉,知道以後都會在這種怪異心境的籠罩下度過。
在這種焦躁不安的等待裏,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
夏日遺留的炎熱,加上漫長的等待,換來的隻能是對分手時的幻想,她漫步在畫室附近的小花園裏,背倚著樹,手裏拿著她剛寄來的信。
她幻想分手那天是個晴朗的下午,她在樹下等他,他笑著,略帶有勝利意味地說分手,連蓮在想那時的自己會不會心痛。
繪畫考試即將逼近,連蓮終於請下假不用再去學校上課。
天氣趨於寒冷,連蓮很少再見到傍晚有夜鶯歌唱,她突然想起他從來沒有唱過歌,連蓮想想他唱歌一定很好聽吧,就像夜鶯一樣。
走在街道上的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帶有些幸福的感覺。
她卻突然駐步腦海裏又開始了沒有由來的幻想……她想著和他相遇在熟悉的畫室門口,他的身邊站著劉然,如此的相配,完美得像畫一樣,明明看見了自己,卻笑著擦肩而過,剩下輕輕的談笑,將停留著自己耍弄一番。
像是故意的,把連蓮晾在原地,讓她一人停在馬路上盯著川流不息的人行道發呆……
可笑,太寫實了……她搖搖頭,拽了拽衣領繼續走著,接著孤身一人去看了場午夜電影。
她還記得那次電影的內容,女主角有過一次失戀的經曆,然後又同時和兩個男人相愛,不過她並不知道結局,因為在最後一幕之前,她閉上了眼,捂著耳朵,不知道女主角再次付出的愛情是收回了,還是被兩個男人的其中一個接受了,但她知道現實中的愛情卻一旦付出就收不回了,等她再睜開眼時,熒屏上打出結束的字幕,布簾拉了下來,那時她後悔了,後悔自己沒看到結局。
因為她不敢,即使每個結局都有50%的概率,但仍不願麵對,選擇其一就代表著令一方就將離自己遠去。
如果……是已經知道的結局,那這場電影還會有誰想看呢?所以,沒有結局,這樣應該也算是種完美的結局吧。她淡淡笑著並將這些想法一筆筆地抹在畫布上。
一月剛到,她聽廖延說大學已經放假了,連蓮舒了口氣,她不知道這種長距離的戀愛遊戲到底是誰輸了,但她情願輸的是自己。
二月十三日的傍晚,連蓮感到這一天的生命極為短暫,天空沒有留下過多的色彩便轉變成了冷色調,老師被其他學生請去吃飯,連蓮借口略感不舒服,回了畫室。
空蕩蕩的房間,慘白的熒光燈讓他覺得涼意倍增,她衝了一杯黑咖啡沒放一點糖,連蓮就這樣手捧著熱咖啡呆呆地盯著窗外。
“就你一個人嗎?”連蓮轉過頭,夜鶯靠著牆笑著看自己,“我回來了,蓮。”
連蓮以為自己會有多麼激動,像別的女孩子一樣哭泣,或者狠狠地抱住他,但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肢體的表達,心靈上的,似乎更加遙遠。
“別那樣叫,很惡心。”連蓮轉過頭,繼續盯著窗外。
“你也不幫我衝一杯,這麼絕情!”夜鶯轉身去了老師屋內,拿了一個茶杯悠閑地衝著咖啡。
她怎麼還是這麼冷?夜鶯邊走向連蓮一邊心疑。
他拿起一塊方糖,沒有將它攪進咖啡裏,而是往嘴裏一扔,大口地咀嚼,他喜歡糖粒在舌間那種輕微的摩擦聲。
“別吃那麼多糖,會長蛀牙。”連蓮無奈地端起茶杯。
夜鶯不負責任地笑了,從嘴角處擠出幾粒糖渣貼在發白的臉上,連蓮用手指黏走那些不起眼的糖渣,毫不猶豫地放進嘴裏,或許因為太少的緣故,隻嚐到了一絲甜蜜便又被隨之而來的苦澀覆蓋。
“隻有惡魔才會那樣吃糖。”她喝了一口黑咖啡,看著仍在咀嚼的夜鶯。
“別說得你像個天使似的。”
“至少我不是惡魔。”褐色的液體在白瓷裏旋轉著搖晃。
“是嗎?”夜鶯那張方正的臉慢慢靠近她的嘴唇,柔軟的雙唇和夜鶯特有的溫度她感受得很清楚。可是沒有心靈的顫動,沒有臉紅,她以為會發生些什麼,她以為會有愛情。
原來,我真的隻喜歡他的臉。親吻過後,她自嘲地笑了,帶著些許的失落。
“怎麼樣,你也被惡魔玷汙了!”夜鶯又那樣笑了,食指輕輕地指著連蓮的胸前做了個一擊命中的姿勢,“甜嗎?想不想再來一次?”
連蓮搖搖頭,灌了一口咖啡進肚。
他從未嚐過如此苦澀難耐的吻,像是甜蜜過後寂寞和孤獨釀成的苦,一種隻有不懂情愁時才有的苦。
“我們還是別玩了……”
“為什麼?”
“因為……”
“背叛”兩個字連蓮沒有說出口,她真的怕想好的結局會像電影一樣一步步地演下去。
肆
連蓮以為夜鶯不懂,以為在夜鶯看來一切都隻是一場遊戲。
她不知道他們彼此都是這樣想的。
你之所以這樣說,就是害怕我背叛你,對嗎?連蓮想起夜鶯生氣地說了這句話後便離開了,她疑惑這到底是不是一場遊戲,原來彼此都付出了,卻沒想到因為一個害怕,深深地傷害了彼此。
二月十四日,西方的情人節。
連天空裏飄的雪都帶有愛意,連蓮有些緊張地去了空蕩的畫室,她也隻知道在那裏她會見到夜鶯。
當她剛想進門時,無意間聽到了劉然和夜鶯的聲音。
“劉然,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連蓮驚訝聽著,她設想了各種各樣的背叛,至少是他背著自己的或是蓄謀已久,就沒有想到過這背叛就在自己的麵前,心中的疼痛,難以言喻。
“嗯。”劉然的聲音不大,但她卻聽得一清二楚,連蓮明白這場遊戲,夜鶯贏了。
贏得多麼悲慘淒涼,就為了證明一個所謂的“愛情”。
連蓮故作平靜地推開畫室的門,看到那兩人相擁在一起,她迅速地轉過頭,拿了自己的畫冊轉身就走。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打擾了。”關上門的一瞬,她毫無停留地抱著畫冊飛奔到銀白色的世界裏。
冰冷可以讓她感到冷靜。
她以這是場遊戲來安慰自己,一種被掏幹的空虛在她奔跑的途中越加的明顯。
都結束了……她擦掉額頭的汗水,打開那本畫冊。
那本畫冊上每一頁都是夜鶯,每一張都用赤褐色的炭精條勾畫。
十五日,畫室裏人漸漸地多了起來,連蓮依舊照常來了畫室,夜鶯早已在畫室裏陽光能觸及的一角畫著油畫。
他在連蓮生命裏狠狠地劃過一筆,宛如夜鶯在破曉之時的最後吟唱,宣告黑夜終了。
連蓮還記得他曾在畫紙上劃過的一筆:印象強烈的紅,脫出於一切似跳躍在紙上,灼燒著視線,猶如枯萎玫瑰內還有生命存在,同時擁有生與死的美麗,在陽光的暴曬下如此耀眼,他的老師也講過,這幅畫中隻有這一筆是最精彩的。
連蓮一直覺得自己不適合畫畫,連蓮清楚夜鶯比自己更適合畫畫,恰到好處的身高,纖細的手和信手拈來的繪畫靈感,著迷於色彩的絢爛,黑白的完美搭配,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地適合夜鶯,但,連蓮畢竟不鍾情於繪畫,當她回到了自己的歸屬之地,並不斷地成長,那樣的夜鶯看著很讓人敬仰,那一瞬間,連蓮打了個寒顫。
或許就是從那時起,她已感到他們身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夜鶯一直在畫室裏,所在陽光能觸及的一角,視野追尋著天空裏的鳥,塗抹著慘白的畫布,直到在無人能畫出與他相似之處,畫麵裏色彩的絢爛與美麗,仿佛高不可攀,無法觸及。
直到傍晚,畫室的人漸漸稀少。
“夜鶯,我走了。”劉然似乎並未注意到所在陰暗角落的連蓮,那一句輕聲的“夜鶯”在她聽來是如此的刺耳,接著連蓮似乎又聽見親吻的聲響,她不禁攥緊了手中的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