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一個人的童話(2)(2 / 2)

她也是唯一一個願意看朱翊的那些使人昏昏欲睡的化學演算和實驗的人,在很多很多年裏。

現在,朱翊在畢業後的這個暑假,每日跑到她家門前嘶喊,我不明白那更多的是一種投桃報李的莊嚴感,還是他萌發在心底的未曾有過的一股衝動。

這事的最終結果是大“化學家”朱翊悻悻地回去了,再也沒有在小區裏嘶喊過了。

不過暑假裏還有一回,我見到了他和王若愚停駐在一個大餅攤前,看著蔥花豬油四溢的炙熱“胚胎”,默契微笑。王若愚依舊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裝束,那樣投入地聽著朱翊講話。朱翊就像是一個國王那樣,發布著自己永遠說不完的宣言。

大餅出爐,一團熱氣,中間勻勻劈開,一人舉著一半,重新上路。這事,發生在煙花事件以後。

這一通我所目睹的年幼時的浪漫呀……

我在白雲鎮待了五天,終究再沒有發現什麼新鮮事,我便回去了。一走到小區門口,保安殷勤地把我叫住了:“小作家,又有你的稿費單了,快去領呀,然後請我們每人吃一副大餅油條。”

我一邊撕扯著那些牛皮信封一邊慢慢走著,忽然想起了家裏還有若幹“小讀者”來信,我不知該怎麼處理。

我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文章是可以用來支付我的零花錢的,那天朱翊拿著一本《少年文藝》,從頭看到尾,突然,他發出一聲驚叫:“安琪,這個安琪是不是你?讓我緩一緩,你真是功夫了得呀!”然後他就開始字正腔圓地讀起來。他見沒人聽,就跑去把文章貼到了黑板上,用一個紅框把我的文章圈出來。然後開始拉扯走廊上的人進教室看。

從那以後,他就整日掏我的課桌,要文章來看。有時,要交給語文老師的小練筆他也看,看完還用五色的筆寫一些莫名其妙的批注,還會幫我改一些詞,等到了老師手裏,老師以為是我態度審慎,反複修改,竟也不說什麼了。

後來,我決定讓朱翊為閱讀我的文章付出一點代價,就是他必須幫我謄寫投給雜誌社的文章,因為那時還是一個手寫稿盛行的時代,且他的字好。另外,他也自發承包了這樣一個活——替我鼓掌。每堂作文課,老師都會念我的作文,所有人幾乎都要睡去了,偏是他突然在文章一半處起身鼓掌,別人蒙矓中以為發生了什麼,便也劈劈啪啪跟著鼓掌,從而製造了一種莫名的熱鬧。老師總是嗬斥:“好,你來念。”他也不推讓,接過我的作文便念,念著念著還變調。

後來,我發現有這樣一群小孩,他們很樂意在報紙上尋找他們喜歡的文章,然後順著報上的地址嚶嚶求友。我卻從來不願意去和這些讀者傾吐些什麼。那日被朱翊發現後,他說了一句:“你這事做得不合適,我來幫你回複吧。把信給我。”從此,他的課桌上多了一個大鋼叉,我的讀者來信被他像烤肉片一樣支在了上麵,偶爾取下一片,閱畢,寫完滿滿的兩頁,署名——感謝你的安琪。

寫作這項工作的進程是馬拉鬆式的,因為直到我念初中,也沒有輟筆不耕的打算。何其有幸,朱翊初中和我依舊同班,他便頗為自然地把那根大鋼叉搬到了初中的教室裏。

所以,那段日子裏,這樣的周六下午便成了一段難忘的記憶。周六的下午是威嚴而神聖的,因為被允許留在學校裏的學生有一種自然的優越感。上午是班級裏的集體補課,下午,班主任從每個班抽調出幾個頭腦聰明,成績卓越的學生上年級裏的理科競賽大課。那個競賽班,還存在等級,數學班優於科學班。朱翊自然是在數學班,我扭扭捏捏地在科學班裏待著。所以,那時候那個學校的好學生常會貌似淡然地來一句:“周六下午有課。”個中滋味,你就自己細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