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下水(2 / 2)

一切和沒有一切。

當我從一棵樹上下來時,我看到滿樹的槐花。那是一種白,也是一種香,同時不時有蜜蜂、葫蘆蜂在那裏飛。我看到了槐花的花蕊,也看到了它那兒的黃,似乎感覺真的就同蜂蜜,讓我感到了甜。我在西安上中學時最喜歡這個季節,它讓我知道了什麼叫神清氣爽,知道了什麼叫初夏時節的美妙。這種時候女生們一天比一天多地穿上裙子,就像槐花一天比一天多地開放。記得不知在哪本書裏看到過這樣的話,男人認識世界是從認識女人開始。雖然當時對這話並不怎麼理解,但我已朦朦朧朧感到了這點。在我印象中,我很早就注意女人的有些地方,隻是那時並沒有感到有什麼特別和奇怪,仿佛就像看到平日的鍋和碗一樣。當然,女人對男人永遠都是有魅力的,但有一個逐步演進的過程。這個過程有時回想起來也非常美妙,開始的時候我們都是看她們的臉,似乎很小的時候便這樣,似乎看臉便能看出很多。說實話,我沒有吃過母親的奶,因為我母親生我時幾乎就沒奶水了。我剛滿月就被送到鄉下,去吃別人的奶了。在我沒有意識的時候,我似乎就是吃,這時無論閉不閉眼睛都一樣。可是後來當我會走時,當我兩三歲的時候就不一樣了,這時那些鄉下婦女誰要讓我吃她奶,我還要先看她們的臉,對那些長得醜的,那些長得跟黑柿餅和豬一般的女人我一般都不理她們,而看到漂亮的,看到那些慈眉善目的,便會湊過去,似乎跟人家要著吃一樣。記得一次那些婦女先笑了,並有人講,就那麼個小老鼠眼,眼裏怪有水。

人都是一點點往上長的,這似乎才叫生命,叫生命在世界的成長過程。我最開始到大姨媽家是什麼樣子,我不清楚,而當我慢慢清楚的時候我便開始在這裏周遊,似乎每天就那麼在這個偌大的院子感受什麼。直到有一天我開始拿個樹枝,也可以說棍子將雞攆得滿院子跑時,我才覺得挺有意思,甚至比看螞蟻、看飛舞的蟲子還好玩。但這時大姨便開始管束我,有時會喊我,有時會幹脆將我手裏棍子奪下,說這樣攆雞,雞就不下蛋了。我不管這些,我覺得這樣自己才高興,才刺激,直到最後實在跑不動了,才罷手。

城市很多時候是立體的,鄉下比較平麵。我爺當初孤身一人到西安,我想這對他而言肯定像到了迷宮。按原定的計劃他是進新軍,也就是到兵營去,但他最後卻沒有去兵營,或是去是去了,但並沒有在那裏固定;也可能他本身自由慣了,結果在西安轉了幾個彎就自己先不知東南西北了。別說當年那兵荒馬亂的年代,就是和平時期人也會迷失。我大姨第一次到西安便迷失了。當時她剛來硬是要去送人,而且還一定要將人家送到電車站,但進了當時的延安路商場,出來就像到了夢裏。後來要不是警察,要不是她還記得父親的單位,那她也真同掉進黃河的激流裏了。

我爺當然不應該和我大姨一樣,他起碼不是睜眼瞎。他識字,口袋有錢,同時也算新軍的人,因而不可能真就這麼丟了。也有人推測他是否去了煙花柳巷,去那種女人紮堆的地方,在那裏出了什麼問題。當然,有時事情結果不出來什麼假設都隻是假設,可問題出來後似乎一切推測便都有了可能。誠然,還有一種可能,像我爺這種幾乎從小沒有吃過苦的,從小就近乎不知受罪為何物的人,別說真的扛槍打炮,可能就是戰事一緊,光那氣氛他也許就屁滾尿流,甚至臨陣脫逃了,因而也有一種說法是他在逃跑路上遭遇不測。各種可能在所有尋找他的人腦海中回旋。

我看著天,看著遠處的景,看著女生露在裙子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