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畫像之秘(2)(3 / 3)

這一日忽然聽到悠揚的樂聲,不由奇怪,偏了頭問知棋:“這是打哪兒傳來的呢?”知棋側耳細聽了,回道:“是宸英殿。聽說今兒勤王回京述職,照例是要安排宴席的。”

容鬱邊走邊道:“聽那調子,像是南鄉子,有許久沒聽過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知棋一時也琢磨不出她的用意,隻愣愣地跟在後麵,賠笑道:“奴婢於這方麵所知甚少,聽說汀蘭苑堇妃最擅小調,若是她在,倒可以求教一二。”不想她這一說,倒是引出容鬱的興致來,接口就道:“那我們去汀蘭苑找她說話。”

知棋略一猶豫,勸說道:“天一黑就涼了,娘娘加件衣再去吧。”

容鬱說:“我慢慢走,你回去取了衣趕過來吧,就……那件淺紫的披風。”知棋應一聲“是”,忙忙往回趕。

那暮色裏樂聲悠悠然:乘彩舫,過蓮塘,棹歌驚起睡鴛鴦,遊女帶花偎伴笑,爭窈窕,競折田荷遮晚照。

詞曲都不見得出眾,勝在生氣盎然,在這精雕細琢的皇宮大內,什麼都不缺,唯有這生趣二字,卻再難得不過。容鬱聽得入神,不知不覺中竟是向宸英殿方向去了,她身份尊貴,侍婢縱見她舉動古怪,卻也不敢多問,隻躬身行禮不提。

繞過回廊,忽然聽得廊柱後有人嗚咽,仔細聽去,竟是堇妃的聲音。容鬱素來不肯多事,當下一閃身隱到牆後去,卻聽堇妃哭訴道:“勤王怎生如此無禮!”一旁人安慰道:“勤王醉酒生事,妹妹莫要多心了。”卻是齊妃的聲音。

容鬱素知她兩人交好,卻不知道為何今日聯袂入席,照理說,有外臣在,忻禹一向不喚後妃——或者是今日席上隻幾位王爺,不算外人?轉念間又聽堇妃歎道:“皇上心中除去翠湖居更無旁人,你我都不過路人罷了。”言語中甚為黯然,容鬱在暗邊聽了,一則喜,一則憂,一時五味俱呈,忽又想到琳琅二字,心中一寒,暗道:我不過一個影子,已經得寵到十分,若是……若是琳琅複生,還不知是怎樣光景?此心一起,竟是雜念叢生,連那殿裏的歌調也仿佛變化了些,不似先前簡單快活。

卻聽堇妃又道:“她懷了龍胎,保重些原也應該,可是……難道我們就活該被作踐?”齊妃不敢答腔,隻換著法子安慰她,然而堇妃許是悶得久了,越說越不成話,合著殿裏傳過來的調,細聽去竟是:

“新月又如眉。長笛誰教月下吹。樓倚暮雲初見雁,南飛。漫道行人雁後歸。意欲夢佳期。夢裏關山路不知。卻待短書來破恨,應遲。還是涼生玉枕時。”

無端生出離愁別恨來。

容鬱聽她倆絮絮叨叨講下去,心裏不由急起來,若是知棋往汀蘭苑找不到她,難保不找到這邊來,卻教她如何脫身?正急切間,忽殿內傳道:“賜眾臣一同賞月。”正是徐公公的聲音,容鬱和二妃所處雖然距宸英殿尚有些距離,但是月色明亮,又有許多宮燈,難保不照到這邊來,齊妃拉住堇妃忙忙去了,容鬱見她們背影去得遠了,方才長出一口氣,從藏身處出來,正對上慘白一張臉,臉上眉目清朗,竟是極難得的文雅俊秀之氣。

竟是被平郡王柳洛揭穿的黑袍人!

容鬱甚至記得柳洛喚他秦大人,可是這當口,“秦大人”三個字便像是卡在喉中,拚死也吐不出來。

幸好那秦大人似是比她更為吃驚,連禮節也忘了,隻呆呆看住她,良久方失常地喚一聲:“阮姑娘!”

平留王妃姓阮,名琳琅。

兩人即時呆住。

平留王妃,阮氏琳琅,是這個皇宮裏最不可說的秘密,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敢說,那是一個永遠存在於黑暗之中的名字,和翠湖居的主子一起,讓人在反複揣摩中遙想,卻終不能拚出她的音容笑貌。

容鬱隻覺得心頭一熱,騰地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人人都說她像她,她因她而得到無上榮寵,因她而來到這個陰謀叢生的地界,也終有一天會因她被毀去麵容,囚入關雎宮——都隻因為這張臉,都隻因為廿年前的一場孽緣。容鬱的拳頭越握越緊,終於厲聲喝道:“放肆!”

秦禰一怔,立刻悟到眼前這名女子的身份,行禮道:“娘娘千歲!”他行禮的動作不但合乎禮儀,而且非常之優雅,如涼風撲麵而來,容鬱的火氣忽然冷卻了,她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秦大人請起。”

秦禰站直身,容鬱這才發現他穿的是紫衣,上繡金色麒麟,熠熠生輝。容鬱見識不足,卻也知道本朝以紫為貴,皇帝常賜紫衣以示榮寵,這人竟能以紫衣為官服,可見忻禹對他的寵信程度。她即時冷靜下來,緩緩地道:“容鬱少見外人,教秦大人看笑話了,還請秦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才好。”言畢就要屈膝行禮,秦大人忙道:“是下臣無禮,娘娘恕罪!”

容鬱仍是語氣莊重:“那就不妨礙大人賞月了。”略一點頭,折身回走,走出近百步才發現衣裳竟然濕透了,風一吹,遍體生寒,忽然想道:如果他是那黑袍人,見到我怎嗎會這般驚訝?

那黑袍人到底什麼身份,怎嗎竟和他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