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活葬(3)(2 / 2)

我想到,雖然我還是遭遇到了這悲慘的活埋的命運,可還好,我早就準備了救命措施。隨後,我為了觸動彈簧開關打開棺材蓋,就扭動著身體,而且還不時地使勁往上推,可這棺材蓋居然紋絲不動。我沒有放棄,就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想把那條綁著鈴鐺的繩子抓到,可什麼繩子都找不到。這時我的心一片冰涼,比此前更深重的絕望籠罩了我。棺材中散發著潮濕泥土所具有的味道,我此前精心準備的柔軟填充物根本就不知道在哪裏。現在,結論已經非常清楚,我壓根就沒有被埋在自家的墓窖中。我想,我陷入昏迷失去意識的時候肯定是在戶外,並且那時邊上肯定一個熟人都沒有,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那時我到底是處在什麼情況之下的。我的身邊那時肯定都是些陌生人,他們看我這麼昏迷不醒,就像埋死狗一樣把我給埋了。他們一定是把我放進了隨便找來的普通棺材裏,然後用鐵釘將棺材蓋釘緊,再在某個不知名的普通墓地裏埋了我,永遠地、深深地把我埋到了地底下,就這樣,我慘遭活埋了。

當這件恐怖的事實被我確定後,我禁不住再次想掙紮著喊叫,不錯,我終於能夠成功地喊叫出聲音了……瘋狂的、持久的、痛苦的、狼嚎一般的尖叫之聲在這地下的黑暗國度中回蕩著。

“嗨、嘿,你究竟在叫個什麼嗎?”忽然就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了?”隨即又有第二個聲音。

“你出來就是了!”第三個聲音說道。

“你怎麼跟個山貓一樣鬼叫啊!”又有第四個聲音出來指責。隨後,一群凶神惡煞般的人粗暴地把我抓住,猛搖了我整整幾分鍾。他們也許是想把我從睡夢中搖醒,所以才這麼做,可事實上我在尖叫的時候,是非常清醒的,我的意識極為清楚;可是,他們這麼一弄,所有的事我忽然就都記起來了。

我是在弗吉尼亞州一個距離首府裏奇蒙不遠之處,經曆的這件奇遇。那時,在詹姆士河的下遊沿岸,我跟一個朋友在打獵。在天黑之後,又來了一場暴風雨,我們看到一艘堆滿了園藝用鬆土的單桅帆船停在岸邊,就隻能將之當成臨時避難所,度過這難挨的一夜,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艘小船僅僅六七十噸重,可以想象船上的兩個床鋪是何其小,並且床墊之類的寢具就更是不可能有的了。床鋪隻有十八英寸寬,床底距離上麵的甲板也僅僅十八英寸,所以,我為了把自己擠進床鋪,還頗費了一番功夫。睡眠條件盡管非常差,我還是很快就進入了睡眠,並且睡得很熟、很酣。我所遭遇的活埋,既非夢魘,亦非夢境,不過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我想,那肯定跟我平時那些充滿恐懼、神經兮兮的幻想有關,也跟我那時睡覺的環境有關。並且還關乎我從睡夢中醒來後常常沒法快速恢複記憶力和集中意識的症狀。是那艘船上的船工和準備裝卸貨物的工人,用劇烈搖晃的方式幫助我恢複了記憶。並且,我之所以聞到了濕土的氣味,是因為船上裝滿了泥土;而那條把我的下巴綁住的帶子呢,則是一條把我的頭罩住、充當臨時睡帽還在下巴那兒打了個結的絲質手帕。

可是,那次所遭受的心靈恐懼,其可怕和真實感無異於遭到活埋,讓我覺得無比恐怖。但是,真說起來,對我來說,人生的關鍵還就是這場遭遇,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吧,自那之後,我的個性和性格有了非常大的變化。我的精神和心靈都變得正常了很多,也不再時時被恐懼所籠罩,比以前更加勇敢了。我開始經常行走於戶外,做了很多戶外活動,大量自由的新鮮空氣讓我感覺神清氣爽,也會對死亡之外的有趣課題加以思考了。我把所有的醫學書籍都扔了,把蘇格蘭籍作家巴肯的《巴肯家庭醫學大全》給燒了,英國詩人楊格那本不朽的談論死亡的詩集《夜思集》再也沒有翻過,而那些跟妖怪、墳場有關的恐怖故事呢,也不再讀了。總而言之,我擁有了嶄新的生活,拋開了那些恐怖陰森的活埋念頭,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嶄新的人,說來也怪,那長久以來困擾我的怪病,也就慢慢地消失了。大概,我這種怪病的根源,就是那些可怕駭人的關於活埋的幻想,而並非是因為病痛讓我產生了那些恐怖的想法。原來,從一開始,我就壓根是在自己戕害自己,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在很多時候,即便是從最清醒理性的角度來看,悲慘的人世跟恐怖的地獄事實上非常相似……啊,不,我不應該總是從心底把這些恐怖的古怪念頭給挖出來。唉,可是,那些跟恐怖活埋相關的古怪念頭,也並非全都是想象,就如同我在文章的開頭所說,確實發生過活埋這種事,並且還經常見諸報端。可是,還是少想這種問題比較好,最好讓它永遠沉睡,否則它就會入侵到我們的夢中搗鬼,總是摧殘我們,最後甚至還會把我們徹底毀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