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自己率了鐵甲戰車,威風凜凜行走在上海灘南京路上,引來尖叫聲聲,飛吻狂拋,掌聲如潮,是何等的躊躇滿誌,光宗耀祖?
那紙醉金迷的“露茜”夜總會!
那豐腴忠誠的情人,那嬌憨可愛的養女兒,還有那失而複得的100萬兩黃金,噢,我愛你們!
今年又是三月,可物是人非兩休休,一切都改變了模樣。率領著鐵甲戰車的鐵血指揮官,居然時時擔憂從背後射來的子彈,丟了自己的小命兒。
也許,命行至此,該以一種滑稽而嘲弄的方式結束了?
白俄麼,原本就是漂浮之萍,無根之水,在沒有國藉的航道線上泛濫,悄無聲息的流落消失。
其時,早已勝利進入上海的北伐軍,休整起兵,紅旗漫卷,戰歌如潮,揮師北上,兵鋒直指張宗昌老巢濟南。
上海到濟南的直線距離,不過五百餘公裏。
如果坐火車,也就12小時左右。
北伐軍一路摧枯拉朽,摧城拔寨,沿途大小封建反動勢力,紛紛逃往濟南。整個濟南亂成一團,謠言滿天,一日數驚。
不用誰提示,米沙就已經聽到了,這座腐朽的大廈,正在傾斜倒坍的吱嘎吱嘎聲。
麵對此危卵之局,張宗昌自下的各頭領,都在暗地安排自己的退路。
整個所謂的直魯聯軍,前途無光,漆黑一團。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頭領都是中國人,輕車熟路,舉手為雲,複手為雨,換個活法或換個主人,照樣呼風喚雨,驕奢淫逸。
可是,自己呢?
想到這兒,米沙更感到左右為難,悲歎絕望。
這天,春意盎然,風和日暖,憂鬱多日的米沙來了興趣,喚過達沙耶夫:“帶上伏特加,我們踏青去。”,騎兵上尉就高高興興地跑去準備。
風聲鶴唳,風雨飄搖!
麵對北伐軍淩厲的攻勢和即將到來的覆滅,人人心知脖明,個人個不言而喻,再也無所謂抵不抵抗,擔不擔心心,自己的離開,於鐵甲車會不會亂否?無關緊要了。
不一會兒,達沙耶夫背著個大包裹跑來。
喜氣洋洋的說:“將軍閣下,我們走吧,到哪兒”
“城外吧,隨便走走。”米沙拎起了武裝帶,笨手笨腳的往自己腰間紮。不久前,每到此時,將軍閣下隻是吩咐一聲,然後,就散倦地揚起雙手。
這時,衛兵就會拎過掛在牆頭的武裝帶,賣弄般圍在他身邊,細細而慢慢的替他紮上。
噢我的上帝,站在原地懶洋洋地揚著雙手,一麵天馬行空的想著自己心事兒,一麵漫不經心地打量衛兵晃晃悠悠的腦袋,是一種權勢和尊嚴的體現。
更是一種泌人肺腹的陶醉!
隻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這種體現和陶醉已隨風而逝。它,還會再來嗎?
電話鈴響了:“俺是張宗昌,你是誰哩?”“督辦大人,我是米沙。”米沙有些受寵若驚,好幾個月以來,張宗昌都沒這樣直接打電話找自己啦。
“將軍閣下!您請聽好哩,明白哩?”
“明白,督辦大人請下命令。”
米沙又驚又喜:唉,好久沒聽到張宗昌這樣稱呼自己啦,這樣的稱呼,真讓我感動和自豪。畢竟,我曾是帝俄的炮兵司令,是本要世襲伯爵的帝俄將軍!
“……馬上幹,幹了立即告訴俺老張。媽拉個巴子,您知道俺老張可是言出必行,懲獎分明哩。”
卡嚓!那邊的話筒扔掉了。
可這邊的話筒,卻一直捏在米沙手中,像一個黑色的大問號。
米沙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再想想,逐肯定自己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馬上幹掉小扒子,就埋在你那槍械庫的暗道裏,哎,別說,那兒是挺不錯的哩。
張宗昌的命令,不執行是不行的。
可要執行,對米沙而言,倒也輕易而舉,易如翻掌。
問題是,張宗昌為什麼要幹掉,跟隨自己多年的同鄉兼衛士長,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緊急關頭,為什麼偏偏命令我親自動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我,米沙,堂堂正正的帝俄將軍。
赫赫有名鐵甲戰車司令官,一個真正的有教養的鐵血軍人,今天居然要拿起槍,做一個可憎的從別人後麵開槍凶手?唉,這太難啦,真是太難啦!
“將軍閣下,我們出發吧。”
達沙耶夫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了以前低沉渾厚,中氣十足,且富有磁性的味兒。
米沙有些厭惡的瞟瞟他:“稍等等。”輕輕放下話筒,又瞅瞅他,想把自己的迷惑告訴上尉。可米沙已經溜到舌尖的話題,卻不由自主的噎住了。
這種狀態,這種心境,告訴他有用嗎?
弄不好事沒幹成,反倒惹火燒身。
但是,不告訴他,似乎又不行。麵對凶悍狡黠,戒備防範的衛士長,沒有助手的秘密捧哏,自己單人表演也許不行呢。
想到這兒,米沙有些頹唐。
怎麼搞的,自己第一次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所以,米沙隻得閃爍其詞的大致告訴了達沙耶夫,要他見機行事,緊切配合。誰知達沙耶夫聽了。驟然喜形於色,把手中包裹往牆角一放,挽起衣袖,眼露凶光:“將軍閣下,請您放心,這事交給我就行了。”
一麵拔出腰間的手槍,拉開槍栓瞧瞧。
然後瞄準對麵的牆壁,當當當!連摳三下空板機。
米沙笑了:這才像凶悍嗜殺的哥薩克騎兵上尉嘛!殺人是一種職業技術活,不出聲而迅雷不及掩耳地幹掉對手,是這種職業敬業愛業的最高體現。
這個世界,需要各種職業。
我的職業是運籌帷幄,縱橫捭闔,指揮於槍林彈雨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
所以,我親愛的達沙耶夫,你是我最好的助手。請趕快扔掉你身上的暮氣和呆板,恢複你曾有的凶悍無情和爭強好鬥。
因為,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