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醒敗類 (2)
況複留香原有種,忍同萍草去無根。
單氏見宜男日日禮佛,便指著佛像對她說道:“這尊銅佛,原是你舊主人家裏來的。”宜男道:“我正疑惑這尊佛與我主人家裏的一般,原來就是這一尊。但當日被人偷來賣在這裏,我家隨即贖歸,如何今日還在?”單氏便把喜祥偷賣,吉福商量搠換的話一一說了。宜男嗟歎道:“我始初隻道我主人佛便贖了去,人卻不能贖去。誰知佛與我也是一般,隻有來的日,沒有去的日。”因也把吉福報信討賞錢的話,對單氏說了。單氏隨即喚吉福來罵道:“你這不幹好事的狗才,家主前日買了銅佛,你如何便去紀家報信?你既去報信,騙了紀家的賞錢,如何又攛掇主人搠換他的真佛?我若把你報信的事對家主說知,怕不責罰你一場!今恐他病中惹氣,權且隱過,饒你這狗才!”
當下吉福被單氏罵得垂首無言,心裏卻又起個不良之念,想道:“既說我不幹好事,我索性再走個道兒。”便私往銅匠容三家裏去,與他商量,要他再依樣鑄一尊銅怫,把來搠換那尊滲金的來熔化了,將金子分用。容三應允,便連夜鑄造起來。他已鑄過這佛兩次,心裏甚熟,不消看樣,恁空鑄就一尊,卻是分毫無二。吉福大喜,遂悄地拿去,偷換了那尊滲金的真佛,到容家來熔化,指望分取其中的金子。不想這尊佛卻甚作怪,下了火一日,竟熔不動分毫。兩個無計奈何,商量了一回,隻得把這尊佛拿到呼延府裏去當銀十兩,大家分了。正是:偷又逢偷,詐又逢詐。
行之於上,效之於下。
單氏與宜男並不知怫像被人偷換去,隻顧燒香禮拜,宜男便禱求心事,單氏卻祈保丈夫病體。誰想思複身子恰才好些,又撞出兩件煩惱的事來,重複增玻你道為何?原來思複平昔極是勢利,有兩副衣妝、兩副麵孔:見窮親戚,便穿了舊衣,攢眉皺目,對他愁窮;見富貴客,便換了好衣,脅肩諂笑,奔走奉承。他有個嫡堂兄弟畢思恒,乃亡叔畢應雨之子,為人本分,開個生藥鋪,隻是本少利微,思複卻並不肯假借分毫。那紀望洪的丈人陳仁甫,就是思複的母舅,家貧無子,隻生一女,又嫁女婿不著,自養在家,思複也並不肯看顧他。隻去趨奉本城一個顯宦呼延仰。那呼延仰官為太尉,給假在家,思複拜在他門下,認為幹兒,饋送甚豐,門上都貼著呼延府裏的報單。
三年前有個秀才畢東厘,向與畢思恒相知,因特寫個宗弟帖兒,到思複家裏來拜望。思複道是窮秀才,與他纏不得的,竟璧還原帖,寫個眷侍教生的名帖答了他。畢東厘好生不悅。不想今年應試中了進士,歸家候眩恰值呼延仰被人劾奏,說他私鑄銅錢,奉旨著該地方官察報。思複恐累及了他,忙把門上所貼呼延府裏的報單都揭落了。瞞著兄弟畢思恒,私去拜見畢東厘,要認了族兄,求他庇護。畢東厘想起前情,再三作難。思複送銀二百兩,方買得一張新進士的報單,貼在門上。不隔幾時,呼延仰鑄錢一事,已得彌縫無恙。畢東厘卻被人劾奏,說試官與他有親,徇私中式,奉旨著該部查勘。東厘要到部裏去打點,缺少些使費,特央人到思複處告借百金。思複分毫不與,說道:“我前日已有二百金在他處,如今叫他除了一百兩,隻先還我一百兩罷。”東厘大怒,遂與思複絕交。又過幾時,東厘查勘無恙,依然是個新進士。本府新到任的僉判卞芳胤,正是東厘的同年。
思複卻為遣吉福出去討債,逼死了一個病人,被他家將人命事告在僉判台下。思複病體初痊,恐屍親到家囉唕,隻得權避於畢思恒家中,就央思恒致意東厘,求他去卞公處說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