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想扶她進屋裏去,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推了他一把,恨恨地說:
“別碰我!”
夏風感到尷尬極了。
“徐姨,帶這位先生去浴室洗個澡。”她沒有忘記吩咐娘姨。
“是,小姐!”娘姨領命欲走,又回過頭來,“衣服——”
“拿哥哥的吧!”
洗完了澡,夏風感到身體舒爽得多了,走進娘姨為他收拾好的書房裏。雖然連日奔波,已經感到極度的疲憊,但他卻毫無睡意,心裏在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辦好?
篤篤。
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餘韻芳。
“對不起,不知道該不該問一聲?”餘韻芳坐在床沿上。
“為什麼不可以呢?”他反問道。
“我不知道能幫你點什麼忙?”
“沒有什麼。”
“別瞞我了。我知道你如今是貴人,公務繁忙呢!無事不上三寶殿的,嗯?”
“什麼貴人,窮途末路!”
“天方夜譚?”
“不,真的。”
她淒然地笑了。
“這麼說,我連效些許微力的機會也沒有了。一廂情願!”
夏風連忙安慰地說:
“哪裏。這會兒能收留一個逃犯,就算是幫了大忙了。其他的——夏某實在不敢再有‘望蜀’之想了。”
“隨你的便吧!”餘韻芳不願勉為其難。沉吟半晌,她又說,“隻要想起有什麼事要辦的,你直說好了,隻要我能辦到的。”
“不需要。”他斷然地拒絕了。他認為她不可能對他有什麼幫助;尤其是讓她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更不會對他提供任何幫助,說不定在氣頭上還會把他趕出家門去。
但是,半小時後,他還是去找她了。
“求求你,幫個忙。”
她正坐在沙發上看泰戈爾的英文版《飛鳥集》,對他的出現沒有表示絲毫的驚異,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我聽著呢!”
“9月3日的報紙,你看過了嗎?”
她點點頭:
“不過,隻看電影廣告,不關心政治。”
“我是說發生在漢口的璿宮案,美軍集體強奸案,知道嗎?”
“啊!那事倒是聽說了,事情鬧得蠻大呢!這兒的交大和複旦的學生都上街遊行示威了。”
“比沈崇案厲害得多!”他提起不久前美軍強奸北大女學生那件事,事情發生後,也曾引起全國性的學潮。
“那可不同,沈崇是被害者、被迫的,但那些璿宮的婊子們卻是自願的,咎由自取。”她有點忿忿然,也有點幸災樂禍。
“不能這麼說。”夏風很為那些受害者抱不平。
“啊——?”餘韻芳驚異地盯了夏風一眼,好象站在麵前的夏風是一個陌生人。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有些醒悟了,“我明白。如果我猜得不錯,尊夫人一定是這百多個‘宦豪閨秀’之一了,是嗎?”
她有點咄咄逼人。
夏風默認了。
過了一會兒,夏風終於把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了。
“我早就警告過你,娶這種婊子做老婆會有你綠帽子戴的!”餘韻芳聽完夏風的敘述,恨恨地說。
夏風痛悔萬分……
十
1945年10月10日。重慶。
風華正茂的上尉飛行員夏風正和少將高參的女兒餘韻芳在客廳裏下棋,一位打扮摩登的小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人未露麵,聲先到了:
“芳表姐在家嗎?”
“是華表妹嗎?稀客,歡迎歡迎!”餘韻芳丟下夏風迎上前去。
“怎麼不出去玩呢?”被稱為華表妹的小姐嬌嗔地說,“雙十節,放假三天,老呆在家裏,不怕悶出病來嗎?”
“到處是人山人海,亂哄哄的,倒不如在家裏下棋,落得個清靜。”
“喲!我說表姐怎麼會突然變得老實起來,原來是有位男士陪著呢!”華表妹恍然大悟地嚷起來,“怎麼?不舍得介紹一下嗎?怕我搶了去不是?”
她總是那樣沒遮攔的。
“哪兒的話,怕送給你也不要呢!”餘韻芳反擊她道,“誰不知道我們華表妹是校花、交際花,漂亮的白馬王子恐怕足足超過一個加強排呢!”
“我讓你嚼舌,貧嘴!”華表妹起初有點不無得意,但很快就品出這話裏的貶意,臉上頓時飛上一朵紅雲,她到底還是姑娘家。她撲上前去要搔表姐的胳肢窩。
“好了,就算不實之詞,我收回了還不行嗎?”表姐隻好掛起免戰牌告饒了。
止住了笑鬧,餘韻芳便給他們做介紹。
“喲!我說呢!原來是飛虎隊的英雄。”華表妹望著英俊的飛行員,明亮的眼睛流露出豔羨的同時,也噴出一股熱辣辣的妒火,“還是芳表姐慧眼獨具,幸運死了。”
“過獎了。”
幾個人寒暄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華表妹突然提議:
“芳表姐,我們到外麵去玩,好嗎?”
“有什麼地方好玩的呢?”餘韻芳有點不情願。在重慶住了幾年,她早就逛了好多次,無非就是那幾條彎彎曲曲的盤山馬路、破爛的木房子……她實在沒有這份興致。
“虧你還是個大學生呢!記得有一位大哲學家說過,世界上沒有相同的河流。昨天的朝天門、校場口、枇杷山,和今天的就不一樣,你說是嗎?”
“人山人海的地方,就不怕擠出一身臭汗嗎?”
“那麼,去國泰看神童吳祖光的《風雪夜歸人》,舒繡文、白楊、陶金全都上台了,陣容空前呢!”
“就怕買不到票。”餘韻芳還是推托,“再說話劇是在晚上演,這會兒去太早了。”
華表妹玩興正濃,一點也不死心:
“我們去遊泳。”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就是秋天嗎?”
“對啊!秋天了,天氣涼了,水冷了。”
“我說芳表姐,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
“我?——”
“虧你是老重慶了,就不知道有南北溫泉嗎?”
“南溫泉可是我們去的地方嗎?那兒是委員長的行官呢!”
“還有北溫泉嘛!”
“說得好輕巧,足有好幾十公裏呢!”
“怕什麼,有現成的飛行員在這兒!”華表妹給夏風送了個秋波。
“可惜壁山沒有飛機場。”
“我爸爸的小轎車今天正好閑著。”
於是,夏風開著奧斯汀小轎車載著兩位表姐妹向北溫泉馳去。
北溫泉遊人也很多,也許是下江人將要複員回去了,臨別前也要好好地領略一下陪都山城的風光。
遊泳池子裏象下餃子一樣,浮滿了遊泳的人。餘韻芳看到這情景,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尤其是更衣室,連門也關不嚴。但好多女遊客好象熟視無睹似的,不管有沒有男人從門口經過,毫無顧忌地脫得一絲不掛的,然後匆匆地換上泳衣,撲通一聲跳進冒著熱氣的泳池。
“芳表姐,怎麼還不換衣服呀?”華表妹已經從更衣室擠出來。
餘韻芳為難地說:
“那麼多人!”
“封建什麼呀!你看《出水芙蓉》比這開放得不知道千倍萬倍呢!”
“那是外國。”
“外國也是人。”
餘韻芳不願和表妹糾纏,隻好推托道:
“你遊吧!我身體有些不舒服。”
“也好,勞煩你照看東西好了。”華表妹和夏風盡情地遊起來。
起初,夏風看到岸上的餘韻芳,神情還有點拘謹。但幾個回合之後,他發現這位大膽的表妹總是有意無意地從他身邊擦過,隆起的胸脯,豐滿而迷人;雪一般白嫩的大腿,令人感到眼花繚亂,心跳不已……
“飛行員快救命!”突然,華表妹甜甜地叫了一聲,隻見她似乎要沉下去了。
夏風心動了,連忙拉了華表妹一把,手指尖無意觸在軟綿綿的有彈性的胸脯上,他仿佛觸電似的,心裏一陣激動,一陣燥熱,一陣震顫,一陣甜絲絲的……
她則趁機摟住他的脖子,撒嬌地說:
“累死我了。”
他讓她盡情地摟著,他偷偷地向岸上溜了一眼,發現餘韻芳正氣惱地盯著他,他隻覺得臉上熱辣辣的,連忙掰開華表妹的手,扶著她緩緩地向岸邊遊去。
在水裏,這位表妹可不老實極了,不時地搞些小動作,因為是在水裏,岸上的芳表姐看不見。夏風被逗得心猿意馬,也不時地偷偷地撫摸她柔軟的胸脯,或者是捏捏豐滿而有彈性的臀部,惹得她禁不住發出陣陣毫無顧忌的笑聲。
這一切,全讓坐在岸上的芳表姐看在眼裏,她心裏好象爬過無數條小蟲子。
回到家裏,華表妹興致未減:
“芳表姐,我請你們看電影。”
“有什麼好片呢?”
“《出水芙蓉》,美國最新的拷貝,世界上第一部彩色電影,絕啦!”
又是《出水芙蓉》,餘韻芳厭煩極了:
“上回不是和你看過了?”
“天呀!這麼好的影片,才看一遍就夠了嗎?”她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要看多少遍?總不能當飯吃吧?”
“我都看九遍了,有時還是看的連場,簡直是百看不厭,那個女演員絕啦!咱們的明星周璿、歐陽莎菲、陳娟娟、陳圓圓……全都是一副淒淒的寡婦臉,而人家要多Modern就有多Modern,要多Romantic就多Romantic。”
“我們的國家……”
“得了,得了,又是亞裏斯多德那套多愁善感!”華表妹打斷了餘韻芳的話,接著又撒嬌地搖著表姐的胳膊,“好表姐,我做東請客還不行嗎?表姐夫——未來的,我們的飛虎隊英雄,你勸一聲表姐,好嗎?”她又轉過來央求夏風。
夏風顯得左右為難。
餘韻芳卻一直沒有鬆口。
“好煞風景啊!”華表妹傷心得眼圈兒紅了。
“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有一個人去看電影的嗎?沒有個人說說話,情感怎麼交流?”
“要多少人陪,一個加強排夠不?”
華表妹生氣了,撲過來要格餘韻芳的胳肢窩:
“你芳表姐壞,我不扯爛你的舌尖才怪呢!”
餘韻芳自知失言,想到也難對付這位表妹的纏勁,隻得退讓地說:
“要不,請夏風陪你去!”
“好呀!”華表妹高興地拍著手掌,“謝謝表姐開恩。”
“別高興得太早了,你問問人家肯不肯去。”餘韻芳偷偷地給夏風使了個眼色。
華表妹卻是眼尖,她早就把這種小把戲兒看在眼裏了,連忙先發製人地說:
“芳表姐女皇陛下已下了懿旨,他怎能不服從呢?飛行員先生,你說是嗎?”她暗暗地踢了他一腳。
夏風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是誰也不敢得罪,也不願得罪的。
餘韻芳話剛出口,便發覺又上當了,隻是無可奈何地說,“早去早回,我給你們準備晚飯。”
“放心好了,表姐夫可不是荊州,小的是有借有還的!”華表妹從車窗伸出頭來向表姐保證。
餘韻芳的心好象被針紮了一下,這話正好觸到她的痛處。她擔心的就是“劉備借荊州”的曆史重演。
兩天後,她看到形勢已經無法挽回了,她憂心忡忡地對夏風說:
“求求你,即使你不和我好,至少也別和華表妹好。”
“為什麼?”
“她是校花,交際花!懂嗎?”
“這是她的罪過嗎?”
“終會有一天你會吃苦頭的!”
“別危言聳聽。”
“戴綠帽子也是危言聳聽?”
“人要有了醋意,就不清醒了。”
“但願如此,希望你不要後悔。”
……
不幸言中!
十一
1947年9月9日,下午15時30分。上海飛機場。
“為了這麼個女人,值得嗎?”餘韻芳忿忿不平地說。她對那位搶去她戀人的表妹懷恨不已。
夏風分辯道:
“不完全是為了她一個人。”
“我明白了,原來是在普渡眾生。”餘韻芳揶揄地說,“沒有想到我們的夏先生,幾時得到了釋迦牟尼的真傳,心腸忒好了,大慈大悲!”
“韻芳——”夏風痛苦地垂下頭去。
“……”
“我反正是破釜沉舟了,這次也許是最後的機會了。”夏風幾乎是執拗地說。他想起他曾發誓要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報仇雪恥,那不過是口頭上說說罷了。麥克唐納這幫美國佬要是回國了,他也就永遠抱憾終身了。要到美國去,不要說要很多的路費,最重要的是還得辦護照。到政府部門去辦護照,無異是自投羅網。
盡管是一千個勉強,一萬個不情願,餘韻芳還是為夏風辦了特別通行證,為他提供了一切必需的幫助。他們到底曾經相好一場。
此刻,經過化妝,夏風的身份是吳雨中校,筆挺的空軍服裝,肩上綴著兩粒銀色的梅花。他駕駛著一輛小吉普來到了飛機場的入口處。
“找誰?”衛兵嚴格地檢查了證件,又仔細地盤問。
“麥克唐納中校。”夏風還說出了麥克唐納的中隊番號。
“美國人?”
“對。”
“恐怕走了。”
夏風有些急了,“不,還沒有走,他約我來的。”他撒了個謊。
“是嗎?”衛兵將信將疑,他拿起電話筒詢問了一下,才轉過來對夏風說:“算你走運,你找的那個什麼麥中校是最後一批的。”
“我說呢!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給他送行,也是送生日蛋糕來了。”夏風揚了揚手裏那個巨型的生日蛋糕,一邊發動起吉普車。
“對不起,外來汽車不準進入機場內。”衛兵舉起小紅旗製止。
夏風隻好下車。
“等等。”他正舉步走去,忽然又被衛兵叫住了。
“什麼事?”他無可奈何地停下來。在這兒,小小的一個下士,比他這個中校有更高的權威。
“檢查一下。”衛兵搜查了他的身,確信沒有帶武器了,才擺擺手,表示放行,“上峰命令的,請原諒!”
“沒有關係,公事公辦嘛!”他輕輕地舒了口氣,終算又過了一關。
果然,當夏風找到機場的那個角落時,這兒已經是有點冷冷清清的了。稀稀拉拉的幾個美國官兵正忙著把行李搬上一架中型的運輸機。他知道這架飛機將在半小時後取道東京飛回美國去。這會兒,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遠遠地他就看見麥克唐納熟悉的身影了。他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渾身燥熱,汗珠冒上了鼻尖。追蹤了幾天,終於在這兒遇上了。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跑上前去。
起先,他的出現並未引起美國人的注意,同樣的服裝,迷惑了他們。但是,夏風迥異於尋常的速度,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站住!”一個美軍中尉首先發出了警告。
夏風卻毫不理會,仍繼續往前走,一邊舉起包裝鮮豔的生日蛋糕,一邊高聲地說:
“麥克唐納中校,我給你送行來了。”
“啊!是夏少校——不,夏中校!”麥克唐納欣喜而又疑惑地望著疾步而來的夏風;這位中國的中校和他的名字一樣,活脫脫的象一陣風。
“給你送生日蛋糕來了。”
“夏中校,你記錯了,我的生日是在聖誕節那天。”
“反正生日和死日都一樣的。”
“生日和死日?”麥克唐納一怔,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夏風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解開生日蛋糕的包裝,取出一支袖珍手槍。
麥克唐納正要伸手接過蛋糕,槍聲已經響了。美國軍官身子搖晃了兩下,便軟癱地倒地了。
夏風知道這種手槍的殺傷力不強,正待要補開第二槍時,一個高大的身軀閃過來擋住了他的槍口。
“啊——”夏風一怔。
“放下槍!”
“是你,戴維斯中校!”夏風認出了槍口前的美國軍官。
“聽見沒有,放下槍!”戴維斯命令道。
夏風身體微微地顫了一下,他心裏曾閃過一個念頭:打死這個美國佬!但他好象想起了什麼;忽然,手無力地垂下去了。
也就是在這猶豫的瞬間,夏風的槍被戴維斯收繳了。
夏風沒有後悔,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向戴維斯開槍。
他是他的恩人呢……
十二
1944年10月。長沙上空。
盟軍的機群在空襲淪陷區的長沙時,和日本人的機群發生了遭遇戰。
夏風上尉的座機咬住了日本鬼子的一架戰鬥機。這家夥狡猾極了,一發現被咬住,便立刻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上翻。下翻。左急右彎。右急轉彎……高超的技術,嫻熟的動作,使得夏風心裏暗暗驚歎。如果不是偶然被自己咬住尾巴,處於被動的地位,他肯定是鬥不過對方的。此刻,他也豁出去了,緊緊地把握著主動。但苦於找不到一個絕對有把握的射擊角度,遲遲沒有發射。
“245號機注意,你被狼咬住了,想辦法甩掉它!”這時,耳機響起了急驟的呼叫。濃重的美國南方口音,夏風一下子就分辨出那是大個子戴維斯上尉的聲音。
“245號明白了,謝謝。”夏風答道。他飛快地回過頭去望了一下,果然看見一架塗著紅膏藥徽誌的戰鬥機已陰險地粘上來。他惱怒了,猛地轟大了油門,很快就縮短了和前麵那架日機的距離。
一分鍾後,他把獵物擊毀了。幾乎是同時,後麵的日機也被戴維斯上尉打下來了。
戰鬥結束後,夏風找到這位佐治亞洲的飛行員,說:
“戴維斯上尉,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我感謝陳納德將軍的獎金!”戴維斯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夏風一怔。誠然,這些美國飛行員都是那位美國退伍將軍陳納德將軍用重金招募來的,但畢竟現在進行的戰爭是正義的戰爭;人不能僅僅是為錢而去賣命。要是換了別人,他一定要和對方爭論一番。但是,說這話的是戴維斯上尉,不管怎麼說,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隻好把話鋒一轉:
“戴維斯上尉,我想請你上冠生園,請賞臉。”
“不,夏上尉,這是大大的浪費!”戴維斯卻斷然拒絕了。
夏風為難了。戴維斯不願去吃中國的館子,他們有自己的食堂,中餐、西餐,隨便吃,有許多食物還是經過緬甸、印度空運來的。這是冠生園無可比擬的。他想了一會兒,說:“你喜歡什麼紀念品呢?”
“我喜歡整個世界。”美國人正經八百地說。
“對不起,我不是至高無上的上帝。”夏風尷尬地笑了。他不習慣美國佬這種不著邊際的玩笑。
“那麼,就送一片樹葉好了。”
夏風真的送一片葉子給戴維斯上尉。當然,那不是一片綠葉,而是一片黃葉。夏風用自己擊落敵機的獎賞買了一片金葉的胸扣送給了戴維斯。
美國佬收下了。
夏風自然不會認為他已經還清了美國人的人情。他一直把這事記在心上,他想終會有一天,他會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中國人流傳了多久的一句話;
“知恩必報。”
十三
1947年9月9日,下午15時34分。上海虹橋飛機場。
夏風終於回報了戴維斯中校。
戴維斯中校把手槍交給躺在血泊裏的麥克唐納,說:
“麥克唐納中校,報仇吧!”他指了指夏風。
麥克唐納艱難地接過槍,緩緩地舉起來。
“砰!”槍響了。
倒地的卻是戴維斯中校。
夏風驚呆了。
“夏中校,快跑吧!我替你報仇了!”麥克唐納持槍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
“是這個狗娘養的侮辱了你的太太,我沒有幹壞事,我是清白的,上帝可以作證。”麥克唐納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微弱了,“快跑,那邊……”他再也說不出話了,隻是做了個手勢。
夏風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不遠處停著一架飛機。他明白了,於是拾起手槍向飛機跑去。
聽見槍響,幾個美軍警衛奔跑過來,一邊向夏風射擊。夏風邊跑邊反擊。夏風終於登上了飛機。
飛機上,一個美軍機械師正在檢修機器,夏風的出現,使他驚慌不已。
夏風命令道:“向後轉!”
機械師順從地轉過去。夏風舉起槍托照著機械師的後腦敲了一下,機械師暈過去了。
飛機越過外灘,吳淞口,向北飛去。
“先生,往哪兒飛?”過了一會兒,機械師蘇醒了。“去我想去的地方。”
“那麼我?”
“想活,還是想死?”
“上帝啊!我還有妻子女兒呢!”
夏風調整好了自動駕駛儀表,轉過身來命令道:“跳下去!”
機械師很不情願地,但還是無可奈何地背上了降落傘,在夏風嚴密的監視下跳下去了。下麵是青的山,綠的水,象棋盤似的阡陌……
飛機卻越爬越高,不久消失在雲端裏。
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