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璿宮秋恨(1 / 3)

1947年9月3日,8時30分。漢口。

佩戴著盟軍少校飛行員肩章的麥克唐納駕駛著草綠色吉普車,飛也似地駛過中山路鬧市區。坐在他旁邊的是滿臉倦意的中國飛行員夏風。雖然是同樣的軍階,但因為膚色不同,衣服的質地也不同,兩人的神色也不同。

吉普車駛過民生路,向東拐彎駛去。有“三大火爐”之稱的武漢,雖說季節已跨入秋天,但秋老虎仍恣肆著餘威。幸好車速很快,兜來陣陣清風,倒也能抵消一部分令人感到窒息的熱氣。

“到了。”駛過江漢關大樓的門前,夏風半閉的眼睛睜開了。

“好象還有一段路,不是嗎?”麥克唐納沒有停下來,在崎嶇不平的馬路上巧妙地繞過坑坑窪窪繼續往前駛去。

“你的記憶力好極了。”

“經常來,就在昨晚——”麥克唐納幾乎脫口而出地說,“就在昨晚還來過。”但話到嘴邊,忽然覺得有點不安。

“昨晚?”夏風疑惑地望了麥克唐納一眼。

“昨晚上你到哪兒去了?”麥克唐納倒是機警,他掉轉話鋒,就象他駕飛機在空中回轉翻身那樣漂亮,天衣無縫。

“啊!”夏風打了個哈欠,疲憊不堪,也有點漫不經心,“還能有什麼好事,又是空運一批武器到西安,胡宗南長官說要在三個月內端共產黨的老巢延安。你們大隊不撤回國去就好了,至少我們不會這麼忙。

“對不起,我們美國不準備卷入貴國的內戰。”吉普車在刹車時顫了一下,麥克唐納把白色的手套脫下來,毛茸茸的雙手很灑脫地搭在方向盤上。

“好了,我們不談政治。”夏風跳下車來,“到我家喝杯茶吧!”

“恐怕沒有時間了。”

“怎麼?說走就走嗎?”

麥克唐納點點頭。

“接到開拔的命令了?”

“今天早上下達的。”

“真對不起,要知道你還沒有收拾好行李,真不想耽誤你的時間。”夏風歉然一笑。

“沒關係。我們是軍人,緊急集合令發下,隻需要一分鍾就能出發了。”麥克唐納還是下意識地看了表。

夏風沉吟一會兒,說,“如果今天走不了,下午請你和戴維斯少校到我家來,我和內子設家宴為你們餞行,請賞光。”

“如果不走,當然會來的,至少我是要來的。”吉普車發動了,“拜拜。”

“拜拜!”夏風不由自主地揚起手,心裏掠過一絲淡淡的惆悵,“我們還有見麵的機會嗎?”

“也許有的,那就看上帝是怎樣安排了。”

吉普車駛遠了,卷起一縷濃濃的灰塵,留下一條長長的尾巴。

夏風拍拍身上的灰塵,向左邊的小巷走去。

“賣報!賣報!《大剛報》獨家新聞!”一個報童聲嘶力竭地吆喝著,一會兒便圍上了一群人。

“什麼獨家新聞?”受好奇心的驅使,夏風不由自主地也靠攏過去。

“爆炸新聞!”

“瞎吹牛!”夏風聽慣了那些報童聳耳的危言,他不太相信,但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動。他買了一張報紙,隻見頭版的左角上有兩行醒目的標題字:

璿官舞廳昨晚發生特大集體強奸案

百餘名宦豪閨秀慘遭“盟軍”蹂躪

轟!

他隻覺得頭上好象重重地挨了一棒,兩眼直冒金星。他隱隱地預感到一種不祥之兆。

他飛也似地跑回家去。

1947年9月3日,8時40分。夏風家裏。

綺華早就醒了。說得恰切些,她根本就沒有睡著。整整一個晚上,她是在輾轉反側,朦朦忪忪地捱到天亮的。聽到熟悉的鑰匙轉動的聲音,她立刻從床上彈起來。

“風哥,你回來了?”她迎上前去,伸出兩條纖細的胳臂摟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狂吻著。往日,她一向都是以這樣的方式迎接凱旋的丈夫。但今天,她的這些動作卻缺少了那種如饑似渴的熱勁兒,甚至顯得有些生硬,不自然。

“別給我演戲了。”夏風厭惡地推開妻子。

“風哥,你——”一盆涼水把綺華淋懵了。她從丈夫那嚇人的目光中,預感到一場暴風雨終於來臨了。

“你自己看好了!”他將那張刊登著特大新聞的《大剛報》擲在她的腳下。

她顫顫兢兢地拾起報紙,醒目的標題字立刻跳入眼簾。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子猛地抽搐了一陣,搖搖晃晃地倒在椅子上。

夏風沒有放過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手抓住她長長的秀發,拎起她沾著淚水的臉:“看著我的眼睛!”

她順從地抬起一對呆滯混濁的眸子。

“說實話,你昨晚去了璿宮?”

她點點頭。

“我臨出門是怎樣交待你的?”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她囁嚅著嘴唇,她想分辯。

“到底還是去了!你個婊子養的!”

“風哥——”

“騷貨!”

“……”

“你給我跪下!”夏風掏出了手槍,拉開槍機,把子彈推上膛。

綺華終於明白了什麼,她知道任何剖白都無濟予事了,一切都晚了,心裏完全絕望了。忽然,她抬起淚臉淒淒地懇求著,“等等,讓我換換衣服好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快一點!”

綺華動作很利索,隻消幾分鍾,便換好了衣服,陰丹士林布旗袍,腳下是八成新的半高跟黃皮鞋。然後,到梳妝台前把蓬鬆的頭發梳理整齊了。她遲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重新打開衣櫃,取出一件粉紅色的毛衣外套罩在上身。雖然,現在遠不是穿外套的季節,但她還是穿上了。她是要完全按結婚那天的裝束來打扮的,‘那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最值得留戀的一天。

這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她才低著頭,緩慢地閉起雙眼,愧疚地噙著眼淚跪倒在他麵前。

他舉起了槍,槍口瞄準著她的額頭。很有弧度的額頭飄著一綹微卷的劉海,是那樣的灑脫動人。一想到幾秒鍾之後,這漂亮的額頭將會被殘酷地毀掉,他的心微微地顫抖了。

他咬了咬嘴唇,心裏命令自己絕不能軟弱。他勾著扳機的食指緩緩地向後移著。

空氣好象凝固了。他眼前出現了去年春天的景象,好象也是這樣晴朗的早晨,也是在這間房子,她也是這一身裝束和打扮……那是他們結婚的日子,這人生最值得回味的一幕。那時,她是他心目中的安琪兒。可現在,卻變成了撒旦。這些,好象一現的曇花。命運怎麼這樣捉弄人。他感到自己幾乎支持不住了……

砰!

槍響了。她倒下去了。

他拎著還冒一縷青煙的左輪手槍,轉過身就往外走。

“風哥,你要上哪兒去?”她沒有死,甚至毫發也沒有少一根。不知道是風哥太激動,打槍沒有準頭;還是壓根兒不想殺死她。

“找狗娘養的算帳去。”他恨恨地說。

“你不能去,他們會殺了你的!”她拚死地抱住他的腿。

“死了,也比忍辱偷生強百倍!”他是道地的中國人,堂堂的空中英雄,怎能當王八呢!

“風哥,求求你先給我一槍!”

回答她的是狠狠的一踹。

他揚長而去了。

1947年9月3日,上午9時45分。

在一幢接受敵偽產業的三樓上,空軍地勤人員阮開欣上尉正和妻子丁妙瑩緊張地收拾行李。

“開欣,我們不走真的不行嗎?”丁妙瑩期期艾艾地盯著丈夫。

“你想守寡嗎?”

“你胡說些什麼呀?”她撒嬌地嗔著。

“不錯,也許是我胡說了。你是不會守寡的。今天我死了,明天你就會找到一個比我強十倍的如意郎君。象吃果兒似的,新鮮的果兒味道永遠是甜甜的!”

“太尖酸刻薄了。”

“現實是這樣。”

沉默了一會兒,丁妙瑩忍不住問道:“真的有這麼嚴重嗎?團長讓你幹這事時,還有別人知道嗎?”

“沒有。”

“這就好!”她心裏萌生一線希望。她實在不願離開生於斯、長於斯的大城市。

“好個屁!”丈夫當頭潑過來的是一盆冷水。

“……”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阮開欣煩躁地說,他心裏很後悔,早知道會有這麼個結果,他是寧丟官也是不幹的。“我的眼睛皮跳得好厲害呢!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遲早會有一天,那些冤主會找上門來的。你知道那些女人的丈夫,全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兩人又長籲短歎了一陣。

“快點!”阮開欣又催著。看見她慢騰騰的動作,他不滿了,“你到底是想不想走?”

“哪兒的話呢!”丁妙瑩委屈地說,動作稍稍快了一些。她沉吟半晌,忽然心事重重地說,“開欣,我是願意跟你回鄉下去的,我不怕吃苦的,隻是——”她為難地止住了。

“有屁快放!”

“那事兒你不會記在心上吧?”

“煩死人了!”他似故意回避。

“開欣,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她可緊緊追問著,“你不會嫌棄我吧!到那時,你要是扔了我,我——”她淒楚地說不下去了。

“你還有沒有完的,惹得老子惱了,現在就把你個婊子扔了。”阮開欣提起皮箱就要奪門而出。

“開欣,等等,我這就和你一起走。”丁妙瑩提起另一隻皮箱緊緊地跟在阮開欣的後麵。她再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想腳下抹油了?”門剛拉開,便被一位不速之客堵住了去路。

“夏少校,你——”阮開欣驚呆了。

“太不夠朋友了吧!”夏風冷笑了一聲,“就這樣走了?也該打聲招呼,好為老兄送行呀!”

“哪兒的話!”阮開欣惶恐地往後退縮,一邊討好地說,“請裏麵坐。”

夏風舉起左輪,命令道,“舉起手來。”

“夏少校,有事好商量嘛,都是自己人嘛!”他步步往後退去。

夏風步步緊逼上來,進了門,順手把門倒扣上了,“這不是和你商量嗎?”

“好說!”

“告訴我,璿宮舞廳的電燈為什麼突然熄掉的?”

“夏少校,你開個價錢吧!隻要我力所能及的。”

“你倒是痛快人。”夏風說,“那麼,給七斤半吧!”

“什麼七斤半?”

“你肩膀上麵的那顆!”

“嘿嘿!別開玩笑了。”阮開欣慘笑一聲,臉色自得象一張紙。

“要不,你就給老子從實招來!”夏風用槍口敲了敲阮開欣的額頭,“我有耐心,我這位兄弟可沒有這份耐性!”

“是我在電閘上做了點手腳。”

“你知道舞會的燈光熄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嗎?”

“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誰讓你做的手腳?”

“這——”阮開欣感到為難極了。

“阮上尉!”

“有。刀他肅然立正。

“我是誰?”

“少校中隊長夏風。”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知道嗎?”

“是。”

“那麼,我命令你向我報告,誰指使你去幹這事的?”

“我——”

“快說!”夏風又用槍口敲了對方的額頭。

“趙團長。”阮開欣一邊答話,一邊瞅準了夏風略為放鬆的一瞬間,猛地托起夏風的槍口。

砰!

槍響了,子彈穿透了天花板。

兩人廝鬥起來。起先,夏風略占優勢,幾個回合後,便把阮開欣壓在身下了。他騰出一隻手,想拾起地下的手槍,這企圖被阮開欣發現了,他也想伸手去搶,但幾經掙紮努力,都沒有得手。他正感到絕望之際,忽然看見丁妙瑩驚慌失措地站在旁邊,他靈機一動地吆喝著,“還不快點掄手槍!”

丁妙瑩早就被嚇懵了,這會兒被丈夫的吆喝驚醒了,這才連忙去拾手槍。

“開槍!照著這狗雜種的腦瓜子開槍!”阮開欣發狂地命令道。

丁妙瑩沒有打過槍,雙手抓住槍指著夏風的腦袋瓜,卻不知道怎樣開槍。

“用槍柄敲他的後腦勺!”阮開欣提醒著。

丁妙瑩狠狠地敲下去。

夏風覺得頭上一陣風過,連忙躲過,但身體被阮開欣緊緊地抱住,很不靈便,槍柄敲著肩頭上,隻覺得一陣麻痛。

連敲幾下,都沒有擊中要害,這個女人殺得性起,眼紅了。槍柄象雨點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想騰出一隻手來招架,但都沒有成功;因為兩隻手死死地被阮開欣纏住。他幾乎失望了,心想這樣下去,終會被這個發了狂的女人把腦瓜子敲開花的。

就在這時,隻聽得“咯”地一聲悶響,阮開欣纏住他的手漸漸無力地鬆開了。原來,這瘋狂的女人失手敲到自己丈夫的額頭上,凹下的創口“噗噗”地淌著血。趁著這機會,夏風脫身跳起來,從女人手裏搶過手槍,給阮開欣的頭上補了一槍。

夏風奪門而出,把還沒有醒過來的丁妙瑩反鎖在房子裏。

1947年9月3日上午11時30分。

“找誰?”剛進門口,夏風便被守門的警衛喝住了。

“找團長,有急事。”夏風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團長的公館突然加強了戒備,氣氛變得弓張劍拔了。但他沒有顯露出來,穩住情緒就準備昂首闊步地往裏走。

“等等。”警衛閃身擋住他。

“幹嘛?”

“身上帶了武器嗎?”

“軍人嘛,能不帶武器?”

“請把武器留下來。”

夏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武器留下了。

“身上還有嗎?”警衛不放心地審視著他。

“不相信,你搜好了。”他舉高了雙手。

警衛認真地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才歉然地笑了笑,說,“對不起,耽誤你了。”

“沒有關係,公事公辦。”夏風掖好衣服,傲然地向裏麵走去。

砰!

團長臥室的門一下子被踢開了。剛開始發福的團長,正對著梳妝鏡打領帶,準備外出。

“混蛋,沒——”團長正要罵進來的人“沒有規矩”,不喊報告,就闖進臥室裏來。但回頭望見一臉怒氣的夏風,他微微一怔。

“報告團座,無事不敢上三寶殿來。”夏風脫下大蓋帽,以極其熟練的動作從帽裏取出袖珍型的小手槍瞄準著團長。

“告訴我,誰是炮製‘璿宮案’的罪魁禍首?”

“我沒有想到會落得這麼個後果,這是始料不及的。”團長露出一副苦相,似乎有點悔恨之意,“我以為盟軍飛行員出生入死為我們賣命,他們就要回國了,應該讓他們盡情地玩一玩……”

“多麼大公無私啊!”夏風冷笑一聲,“要這麼說,你應該把你的姐姐,你的妹妹,你的女兒……還有你漂亮的三姨太,也奉獻給偉大的盟軍朋友。”

趙團長好象抓住理了,“不敢當,不,我太太也去了,真的,不信你去問問在場的人。”

“對不起,我和你不同,你就要高升少將師長了。賠了一位太太,換回一頂烏紗,這買賣你有賺頭。”

“對了,你也是一樣的。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了,你提升為中校團副的報告已經送上去了。批複是沒有問題的,指日可待。”趙團長忽然侃侃而談,“你隻要高升到和‘團’字沾邊,就會有自己的公館,出門有吉普車代步。至於女人嘛,還不是象件衣服一樣,不喜歡了,就扔掉,再換一件好了。象你這樣年輕有為的軍官,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今年應該是27歲,是嗎?27歲的團副想娶老婆,隻是怕你還沒有放出聲氣,那些漂亮的姑娘早就會找上門來了。”

“閉住你的臭嘴!”

“夏少校,不,夏中校,大丈夫應以事業為重,不要因小失大了。”

“卑鄙!”他氣得眼睛冒著火焰。

趙團長耷拉著腦袋,他好象完全絕望了。就在這時,隻見他手一揚,一團粉狀物向夏風的臉上砸來。夏風聞到一股濃鬱的芳香,還沒有看清是什麼東西,眼睛已經被封住了。他聽見一陣腳步響,知道是團長撲過來了,於是盲目地扣了扳機,槍響了,但子彈卻打飛了。團長不愧是優秀的拳擊手,隻消幾個回合,他的小腹和脅下已經重重地挨了團長的幾拳頭。他立刻感到疼痛欲絕,連忙彎下腰去,手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到地上了。

趙團長拾起手槍,在手裏輕輕地掂了掂,冷笑一聲,“他媽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不識抬舉的家夥!”他舉起手槍,瞄準夏風的頭部,準備射擊。

夏風隻是痛苦地呻吟。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開槍吧!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惜我不想弄髒了我的房子。”趙團長想射擊了,但忽然又皺皺眉頭,他向寫字台走去想按喚人的電鈴。

夏風以意想不到的動作,猛地躍起來,對準趙團長的下身踢了一腳,胖團長身體晃了一下。夏風趁著對方站立不穩之際,衝上去照著趙團長的門麵就是一拳,把團長揍得一個踉蹌。

兩人廝打起來。

趙團長雖說是優秀的拳擊手,但因為下身被擊中要害,疼痛不堪,漸漸地處於下風了。幾個回合之後,團長的袖珍手槍又回到了夏風手裏。

“告訴我,是誰壞了我老婆的!”夏風把槍口對準躺在地上的肥團長。

“不知道。”趙團長有氣無力地說。

“你也是不想吃敬酒?”

“真的不知道,當時烏燈黑火的。”

“你會知道的!”夏風的眼睛在房子裏掃了一遍,從寫字台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在上校的耳朵上拉了一個口子,鮮血頓時染紅了半邊臉。

“我說——我說——”上校不怕死,倒是怕痛了。他斷斷續續地告訴夏風,說在舞會開始時,曾見到夏太太和戴維斯少校跳過幾場,“對了,和麥克唐納少校也跳了,最後,我好象看見是麥克唐納少校開車把你太太送回家的。”

“原來是這狗娘養的偽君子!”夏風把牙齒咬得格格地響。想起麥克唐納這家夥,他好恨啊!

頭頂上掠過飛機的引擎聲。

“什麼意思?”

“美國人走了,麥克唐納、戴維斯全都走了。他們乘坐11點半的飛機,經南京飛上海回國,你追不上了,永遠……”

“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

“龜兔賽跑!”

這時,警衛聞槍響趕來。夏風不敢戀戰,給趙團長補了一槍。胖團長痛苦地抽搐一陣,倒在地上。

夏風推開後窗,縱身往下跳去。

1944年11月8日。貴陽。

這狗娘養的麥克唐納!十足的偽君子,早知道這樣,真不該救他一命!

夏風忿忿地想。

三年了,時間過得好怏啊!仿佛是昨天剛發生過的事情。

那是初冬的早晨,高原山城的貴陽,剛下完一場小雪,天氣出奇地冷。還沒有用完早餐,便接到了緊急起飛的命令。原來是日本鬼子的混合機隊從海口出發,已越過柳州上空,正向雲貴高原的大後方進犯。

來得好早啊!

中尉飛行員夏風駕駛著鐵鳥第一個衝上了跑道。跟在他後麵的足有三四十架飛機,有美國人駕駛的,也有中國人駕駛的。盡管駕駛員的膚色不同,但到了天空,全都是藍色的機徽,浩浩蕩蕩,好不威風。

機隊離開了貴陽上空,掠過都勻、獨山,在桂黔邊境的小鎮六寨和日本鬼子的機隊遭遇了。

日本的諜報人員好了得,知道這兒至少集結著兩個師的中國軍隊,還有數以萬計的難民,象沙丁魚罐頭一樣擠在不到二平方公裏的小鎮上。鬼子的轟炸機向密集的人群輪番傾瀉著一串串的重型炸彈;戰鬥機的機槍子彈象雨點似地向手無寸鐵的難民群掃射。有的戰鬥機還不時地作超低空飛行,飛機肚皮擦過樹梢,發出一陣陣令人震顫的嘯叫。有些難民甚至可以看清飛機上日本駕駛員猙獰的麵孔。

遭遇戰一開始,盟軍的機隊就把日本鬼子打了個措手不及,隻是幾個回合,驕橫得不可一世的三架日本鬼子飛機被擊中了,拖曳著長長的濃煙,栽倒在山溝裏。但日本飛行員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很快便從被挨打的局麵擺脫出來,和盟軍的機隊粘上了,立即廝殺得難解難分。

塗著青天白日機徽的265號飛機緊緊地咬住了一架日本的零式戰鬥機,距離越來越近了,看樣子敵機已進了瞄準鏡的“十”字。夏風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麥克唐納中尉,快射擊呀!”他忘情地喊起來。他知道265號機是麥克唐納駕駛的,那是一個很棒的美國小夥子。幽默,風趣。也是他的同齡人,好朋友。

麥克唐納中尉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呼喚,他正在全神貫注地咬住日本鬼子的飛機;他步步緊逼著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的駕駛員是個狡猾的家夥,發現被盟軍飛機咬住尾巴後,立刻使出渾身的解數,一會兒來個急轉彎,一會兒來個回轉翻身,一會兒又祭起玩命似地超低空飛行的法寶,不時地轉換著一個又一個高難度的動作。麥克唐納可不吃這一套,這些魔術般的動作,他也會玩,他決心奉陪到底。他非要找到最理想的角度才射擊。

夏風為麥克唐納興奮、憂慮,心裏更是焦急難耐,不知道怎樣幫忙。

不料,就在這時候,夏風忽然發現另一架零式戰鬥機從旁邊悄悄地迂迥過來,很快就咬住了麥克唐納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