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凡膽魄非常,他身邊的親信也個個器宇軒昂,警惕中透著沉穩。羅凡此次親自登黃金台,所帶凡臣有不少是變節的天人,仙人們看他們的眼光帶著不齒與痛恨,可他們的臉上都有沉默而隱忍的神情,沒人知道參與盟約的他們,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靈犀與我跟著天帝,遙遙撞見琅邪朗,他還是一身黑色鬥篷,露出一張英俊絕倫的臉,但我們各自將目光放得很淡很平,好似我們從沒有成為過同生共死的莫逆之交。
——“如今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或許還能和琅邪朗做朋友。”
——“別傻了,變了節的仙人就像變了心的情人,怎麼還能回到過去。”
——“可是他是琅邪朗啊,他是九天聯盟的倡導者,曾為了天人一路護送你回歸成天,將生死從容置於身外的忠義高潔之士。”
——“這才是問題難解之處。琅邪朗這類人,讓他舍生忘死可以,但他要真心愛你忠你。若他對你不忠不愛了,我們就算捧著黃金跪在地上求都沒有用。”
——“那……他與我們一同經曆過許多風雨,可最終分道揚鑣,你難過麼?”
——“我把琅邪朗真心當兄弟,你說呢?”
靈犀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如常,手中拿著朱砂筆替天帝批閱一些要本。從女貞府的慘劇發生至今,提起琅邪朗的叛天,他永遠都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極冷靜的神態,以至於人們覺得,琅邪朗的離去沒有在靈犀的心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唯獨在那一夜,他說著這話,好像夾雜著一聲歎息,漂亮的劍眉蹙起來,破天荒流露出自己的難過。
會為了中天一介副將祁宏僵的枉死而與天帝決裂,執意墜落九天苦修求道的公子靈犀,骨子裏本就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隻是他外冷內熱,世人不察。
我爬過去,在他的膝頭仰起身子,探手為他撫平眉心。隻要靈犀一歎氣,我便受不了,我柔柔道:“櫻櫻會一直陪著你。你是醉醺醺的貓也好,你是公子靈犀也罷,我會一直陪著你,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他一把將我摟在懷中,就著手中批閱家國大事的朱砂筆,為我在眉心細細描繪一抹美麗的花鈿。
黃金台上我赴了九天曆史上最有名的宴會,設宴的一方是我們的天帝,款待的一方是甕中之鱉一般的羅凡。宴會上舞姬再柔媚,酒肉再飄香,也掩不去言笑晏晏下的背後藏刀。先有一盤以雙方親信性命為賭注的生死棋局,然後又有刀刀催人命的天人舞劍。天帝朝羅凡舉杯,可羅凡案上已無酒水。長帝姬似笑非笑:“父王向羅生您敬酒,您不回敬也罷,難道連上前接過酒水一幹為敬的禮數都忘了麼?”
長帝姬是最受天帝寵愛的女兒,素來張揚果敢。羅凡拱手道:“豈敢。”便慢慢上前,要接過天帝手中的酒。
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這千鈞一發的局麵,連敲擊編鍾的歌姬也偷眼望著上麵。羅凡的一位將軍將羅凡擋在身後,跪在地上,很果斷地雙手接過酒杯,朗聲道:“天帝陛下,吾王不勝酒力,這杯預告著凡仙修好的聯盟之酒,便讓臣下代為一幹為敬吧!”
天帝揮了揮手,懶懶地準了。
羅凡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愛將仰起脖子要喝下那酒,可冷不丁身後的儒士上前一步,抽出腰間佩戴的劍,一劍揮下,將那酒杯打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頓時,所有的絲竹奏樂之聲啞然而止,雙方的人都站了起來,護衛的天兵亮出了閃爍森然冷光的長戟。天帝怒道:“大膽小兒,你在做什麼?”
那儒生不懼不怕,大聲質問天帝道:“陛下在黃金台上設宴,是為了天人對銀漢之盟的誠意,是與不是?”
天帝蹙眉道:“是。”
儒生上前一步,有天兵用長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一劍格開,兵刃相撞發出錚錚然的聲音。他高聲:“銀漢之盟是讓凡仙劃江而治,天人以陛下為尊,但凡仙所轄之域以我主羅凡為尊,是不是?”
天帝沉聲道:“是。”
“既如此,吾王便為人君主。”儒生怒發衝冠道,“長帝姬殿下口口聲聲喊吾王為羅生,豈不是要枉費天帝陛下劃江而治的苦心,背信棄義,以仙凡兩界的蒼生性命為不顧?如此敬酒,萬不能喝!我們凡人有一首詩,叫‘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如今臣下就算為了銀漢之盟以腦塗地,也不能坐視不管!”
長帝姬的小臉氣得發青,卻作聲不得。天帝擊掌幾聲,哈哈大笑道:“有如此深明大義之士,何愁九天升平不成?”
中斷的音樂再次響起,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悅耳。讓人酒酣耳熱的美味佳肴又擺滿了每一張精致的案幾。可一波接一波的試探交鋒下來,我內心驚恐不已,當時宴會上綿裏藏針的凶險氣氛,讓我覺得胎氣受驚,小腹一陣一陣的悸動,但我顧全大局,不願開口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