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重歸廟堂靈犀一字不漏地背出艾斯的話,公子靈犀,自幼便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繼續對米琪兒道:“在當時,孤已經把艾斯那端的紅線給斬斷了,並把那斷了的線頭,交到了她的手上。孤相信,她到死也是貼身帶著那半截線頭的。前幾天我又把你這邊的線頭給斬斷了,生死殊途,你隻能認。現在,孤把你這半截線頭,交給你。”
米琪爾顫抖著接過那半截線頭,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在淚眼朦朧中,米琪爾看見了公子靈犀腰間的長劍。她想,現在撞上去,抽出劍往脖子上一抹,便一了百了了。
靈犀道:“你隻知道你的小魔女是艾斯費盡心思幫你挑的,卻不知在羨天的馴獸場,孤一直和艾斯在一起。艾斯一定沒說過,她跪在地上求孤一個承諾,你知道是什麼嗎?”
米琪爾望著靈犀。
“殿下,我想問你要個承諾。日後米琪爾萬一有性命之虞,請您一定要去救她。得君此諾,艾斯必一生以報。”靈犀背完,又朝米琪爾道,“她這樣愛你,希望你好好活著,孤願你不要辜負了西方護法的一片癡心。”
米琪爾哭倒在地。在之後的幾年裏,我還不時地把米琪爾招進天宮見見麵,她對我禮數周全,但她的確是我為數不多的友人之一。我們麵對麵,徹夜而談,從彼此的改變中看見自己的改變。靈犀和她卻不曾有過什麼貼心的交流了,我想縱然明白道理,但靈犀斬斷了那千裏姻緣一線牽是他們之間永遠無法修複的裂痕。
白竹林裏樹影婆娑,我坐在亭子裏玩著手中的軟蠶絲,我把這些絲翻來覆去地做出種種花繩,止戈陪著我,一雙十指如蔥的玉手配合著我翻。
止戈低聲道:“你知道麼,公子靈犀已經重歸成天,回來接你的事,指日可待。”
我微微一笑,道:“嗯。到時候,我要整個女貞府張燈結彩,迎接他的歸來。”
我們手中的花繩越翻越快,她柔柔道:“止戈請求跟隨著你。”
“跟著我?”我問她,“去成天的天庭當侍女麼?”
她回道:“上窮碧落下黃泉。”
我頓一頓,道:“你家元帥將你點化成人,不是讓你去伺候仙人的。”
她長久地沉默,猛然將手中的軟蠶絲狠狠一摔,麵色鐵青地佛袖而去。她的青絲拂過我的麵龐,溫柔如網,我想她雖是方器具,但以她的靈動美貌,是有許多男仙愛慕著她的。在白竹林的深處,我獨自坐在亭子中,在月亮的陪伴下,心平氣和地整理著被攪亂的軟蠶絲。這些軟蠶絲代替靈犀保護著我。
後來,九天傳來消息,公子靈犀苦修歸來,一切本屬於成天皇子的,都重歸於他,可公子靈犀本要成婚的王妃卻另有佳人。雖是戰亂之中,但王子的婚事還是讓九天議論紛紛,有人揣測新人是在靈犀苦修的時候結下的緣分,有人頭頭道道地分析舊人素曇仙子的族人三代有恩於成天天帝,當年王妃的寶座便是天帝禦口許給素曇的,就算公子靈犀心意變了,鐵腕的成天天帝也不會就這樣把素曇揮揮袖子給甩開,所以王妃之位究竟給誰,是一位還是兩位,是平妻還是側室,還要靜待天機。
不過無論如何,我說的話成了真。整個女貞府果然張燈結彩,迎接著公子靈犀的歸來。
隻是止戈的性情近日裏卻逐漸古怪起來了,有時候活潑可人,有時候沉默孤僻,她的言談舉止我越發難以琢磨,所思所想更加如同一個謎團。我不知這是否和我不要她跟著我進成天有關,就像我不能肯定,時至今日,她究竟有沒有徹底把我和殷長哭如靈犀一般地分辨清楚。
一日夜間,她敲響我的房門,我拉開門,她巧笑嫣然,手上提著一個小巧的八仙抱子盒,一襲水粉色襦裙更顯出她清水出芙蓉的美。她道:“怎麼,表情這樣吃驚,我不能進來麼?”
她微微偏著頭,比我個子嬌小,顯得很是可愛,我也不知怎麼著就放了她進來,然後呆頭鵝一般說道:“請坐,我去給你泡茶。”
止戈敲著桌麵笑道:“你忘了我不用喝水吃飯的麼。”
“……”我頗有些尷尬。
她卻展顏道:“但隻要是你泡的,什麼茶水我都喜歡喝。”
我內心無語,這茶究竟是泡不泡呢?不過我麵子上卻是平靜果決地將茶壺一放,道:“罷了,亥時(注1)不是泡茶時。止戈姑娘,漏夜前來,所為何事?”
*注1——亥時即人定,又名定昏等。此時夜色已深,人們也已經停止活動,安歇睡眠了。人定也就是人靜(北京時間21時至23時)。夜深人靜,能聽見豬拱槽的聲音,故稱“亥豬”。
這是與靈犀相愛之後學到的,在談話之中不要傻乎乎地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世間諸事莫過如此,若你不當拍案做主的人,便會有他人來做你的主。昔年之我或許會抓著頭發糾結於泡茶與否,今日之我幹脆快刀斬亂麻,自己起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