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有些受傷:“我沒事就不能來了麼。”
我道:“既然無事,我要去休息,止戈姑娘請回吧,明日我們再見。”
止戈站起來,似乎要從背後擁抱我,我不動聲色地躲開了。止戈眼中亮晶晶地,她開玩笑的神色終於繃不住消失了,澀言道:“元帥薨後,我好想她。”
我將心狠了又狠,道:“我們都知道。”
止戈哀哀道:“你可不可以借我一晚,一晚就好,你裝成元帥的樣子,我給你梳梳頭發,依偎在一起,躺在你床榻之側聊聊天,你可以看兵書,我為你掌燈。你就要走了,以後我不會再給你造成困擾。仙子,我真的好痛苦。”
我穩住自己的惻隱之心,不再動搖,閉目道:“抱歉,我不是女貞元帥,也不願意當她的替身。”
止戈別過臉去,聲音已帶哽咽,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有沒有哪個時候,你依稀感覺得到前世的印記?我想……她畢竟是你的前世,或有一些關於她的事,唯獨你能知道。”
我答得幹脆利落:“從來沒有。”
止戈一臉羞辱,但還是硬撐著與我繼續這談話:“若是有一日,上天垂憐,元帥可以回來,請你替我轉告她,在所有與我有交集卻分別的風景裏,我最舍不得她。還有,我永遠愛她。”
我一直聽聞,止戈是殷長哭身邊最貼心的妙人。現在她的痛苦已經到了無論怎樣也掩飾不住的樣子,若是殷長哭見了,肯定很是心疼。可我不是殷長哭,我緩緩道:“殷長哭已經死了,死便不能複生,她不會再回來了。”
我的聲音非常的冷漠無情,聽上去一點也不像我自己。這座空曠的女貞府,傅安葵和老太君尚可相依為命,而走了琅邪、靈犀和殷長哭之後,止戈想必非常的寂寞吧。那一個瞬間,我幾乎動容了,我想拉住止戈的手,對她說:“我帶你去成天,看九天諸神寶相莊嚴,蒼生萬物以我們為尊。”
可我沒有拉住她。她自己抹了抹眼角,紅顏憔悴,擠出一絲笑,道:“其實我今夜來,是想問你,我做了一盤蝦,用針將蝦尾之肉完整地挑了出來,還淋上了熱醬汁,不知你是否愛吃。”
我道:“蝦吃的少,但應該還好,多謝你費心。”
止戈將那小巧的食盒放到桌上,轉身離去了。我合上門,靜靜看著桌上的食盒,打開食盒拿出那一盤色相上佳的蝦,喃喃自語道:“殷長哭愛吃你這樣精心準備的蝦,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靈犀攜我的手,第一天踏入女貞府的那天,他就告訴我了。還說當貓的時候,最喜歡吃你做的河豚,你做河豚用烈酒,後來它嗜酒如命,仙人們一看就說它是隻醉醺醺的貓,大概就是你惹的禍。他當公子靈犀的時候,從來都是滴酒不沾的。”
我將盤子中的美味佳肴一一倒掉,並非我不喜歡吃蝦,而是這蝦宣告著我在他人眼中,還是殷長哭的重影。而凡是把我當成殷長哭重影的,我都討厭。
我想我方才對止戈,是太涼薄了。許是靈犀曾對殷長哭的執著讓我心存芥蒂,若是沒有靈犀那檔子事,我素來心軟,怎麼經得起好端端一位風華絕代的貌美佳人,被我弄得梨花一枝春帶雨。我很想把這種心情找人訴說,可是米琪爾不在身邊,靈犀不在身邊,琅邪朗也不在身邊,千言萬語,總是一個人重新吞回肚子裏。漫漫九天雲霄,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一路走到了這麼寂寞的時候。
或是上輩子殺戮太重,我從記事起便是孤女,在采藥的深山中獨來獨往,倒也坦然習慣。後來有了一位星師和一隻醉醺醺的貓的陪伴,再讓我去過那種離群索居的生活,我卻是萬分不樂意了。
在盤中隻剩下最後一隻蝦時,我將傾斜的盤子端平,遲疑著將那蝦肉送入口中,果然美味。我遺憾地看著被我糟蹋的其他蝦,想到自己之後極有可能再無這種優待了,不禁有些後悔起來。
止戈自此之後與我的關係倒是爽利自然了不少,但我們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了——
唐瑤琪被送入女貞府的時候,她的精神基本上已從崩潰中恢複過來,脖子上那串長命鎖果然巧奪天工。我知道她是殷長哭三姐殷莞爾的獨女,我還知殷長哭有六個胞姐,她們的名字都是都取帶笑之意,比如嫣然莞爾欣然巧笑等。唯獨殷長哭自出生開始便被父親嫌惡,起了這個破名字,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唐虞凡此時正在前線上奔忙,送唐瑤琪來的是莞夫人殷莞爾。莞夫人的神寵是一隻五彩凰,她們家經此大難之後,終於還算全家團圓安好。
母女倆一下來便是對我行跪拜之大禮,口中千恩萬謝道:“小女安定之後,不敢耽誤,馬上前來感謝公子靈犀的救命之恩!公子靈犀在為大事奔走,我們便來叩謝未來的成天王妃,萬望您代為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