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算計卻還有第二招,隻有一日,我不能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撞,醉貓對我心有愧疚,我要利用這一點。於是我回房細細研究了殷長哭年輕之時的扮相,仿照著打扮起來,既不能完全一樣心機外露,也不能神形不似達不到我套話的目的。從那本曆代九天名將的畫冊上看,少女殷長哭的畫像很少,但多著青衣,緊口長袖,長發成辮卻不施粉黛,總而言之,真是很好仿造。然後我穿花分柳,端著酒施施然尋找醉貓。
“醉貓。”我在院子裏將酒杯舉起,麵上是十分誠懇的神色,道,“我們求和吧。”
背著光那黑貓雙眸眯成一條線,竟似一陣恍惚。我明明該慶幸,卻心中絞痛,我揚起笑,努力模仿殷長哭的爽朗,道:“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你的衣衫總是輕柔粉嫩,今日英姿颯爽,所以有點意外”,貓順著我的話跳下屋頂複輕輕巧巧蹦到桌上,低沉的男音愈發低沉,“你不怨我了麼。”
我避開他銳利的目光,借著斟酒的姿態正了正華疏(注1),不答那問題,卻盈盈問他道:“才發現這件青衣壓在箱底,不好看麼?”
注1——《隴西行》雲“酒上正華疏”,華疏指一種柄上雕花的酒勺。
“喵”,他也避而不答,舔了許久的酒,在我以為得不到回音之時,才微若落花般地聽聞一低喟,“很好看。”
我的心隨著一層層的涼意而堅狠起來,反倒以肘支頰,斜著身子撫摸它。這是久違了的親昵,伴著我別有用心地天真傾訴:“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我真希望你也像我喜愛你一樣歡喜我在你身旁。”
露骨曖昧的話語,我從不知道我也能這樣訴說。借著酒意,我們下棋,我自然是下不過他的,我便借勢撒嬌,非讓他讓我。他黑著額頭讓我幾乎用黑子把棋盤圍了個圈之後才用貓爪點了點地方,我為他擺上白子,用這種無恥之極的方式我終於隻輸掉了幾十目。之後便是猜字謎,我在羨天時,常和采藥的仙子們耍這個打發平日裏的時間,便興致勃勃地出題,不想他眼皮也不抬便猜出來了,後來我便耍賴皮,專挑謎底是女兒家玩的物什的題目出,它大寒,用尾巴癢我,嘻嘻哈哈地我灌他喝了許多酒。
我一邊天真爛漫地玩著繡球,逗弄著醉醺醺的貓,一邊道:“琅邪星師說晬天禮佛成風,不善殺伐,論起陣法仙術,是不是比不上其他八天?”
醉貓不疑有他,順口道:“非也。晬天高手輩出,是藏龍臥虎的天層。”
我像個好奇的小姑娘,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問他:“瞧你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那就給我舉個例子啊。”
“一射之外的葫蘆巷,住著個參佛的真人,仙人們都喊他紅樓夢翁,我在百年前從他那兒學過一招‘千裏姻緣一線牽’的法術,當真奇妙。”醉貓想一想,道,“其實有一件事你們都不知道,米琪爾雖然一心鑽研醫術,卻也學會了這一招。”
我得到了想要的情報,恨不得馬上去葫蘆巷尋覓那紅樓夢翁,將疑惑之事問個明明白白。但冷不丁聽見好友米琪爾的名字,想到艾斯正在和鐵癡打僵持戰,真正關心起來,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所謂千裏姻緣一線牽者,可以將此咒用在某仙人身上,從此以後,此仙人是活是死,過得安好還是苦痛,施法者都能感知。雖然不能立刻飛身到對方身邊,但對方若遇見大難,可以瞬間轉換,替對方去承受。這種癡念重的上古法術,說難也不難,但近乎失傳了。”醉貓道。
“若是米琪爾用,肯定是用在艾斯身上。”我心中一緊,祈禱道,“艾斯一定要平安無事,不然米琪爾便糟了。”
醉貓哼哼起來,醉裏唱得含糊,我仔細去聽,唱詞依稀是“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隻為風月情濃”,這曲子我知道,是晬天大名鼎鼎的《石頭記》,戲文什麼的有半本都落到凡塵去了,也不知是哪個大意的神仙忘在人間的。
我又和醉貓廝纏了一番,便借口要為夜間的中仙試煉做準備,匆匆離開,直奔葫蘆巷裏去了。紅樓夢翁非常好找,住在一間尋常無奇的小廟裏,倒有幾分像我和醉貓初遇的那個緲山破廟。醉貓對此真人的評價很高,可我問路之時,發現紅樓夢翁並非顯著名流,仙人們提起他,口氣尋常平靜,我暗中揣測此人或許是個大隱隱於市者也不可知。
那廟門大開,我揚聲報了自家名姓:“羨天下仙沈櫻,前來請教紅樓夢翁!”便聽得裏頭有個老翁的聲音瘋瘋癲癲地道:“是了,是了!到時候,該來的來,還不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