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特別立案(二)(2)(2 / 3)

就是這麼一封信,終至引發了一個“深層潛伏特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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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天大禍的源頭,是一個女人的出現。女人叫黃亦萍,和徐學章一個辦公室。女人三十左右,正是青春少婦,但青春少婦的嫵媚可愛在這個女人身上象是被造物主先天地剝奪了。一張扁平大柿餅臉,淡眉,小眼,而且寬肩粗腰肥臀,粗粗壯壯,男人般地粗手大腳。這個女人告發說,大約一年多以前,徐學章那天沒有在辦公室,她打掃衛生,在徐學章沒有上鎖的抽屜裏發現有新疆呂出寫給徐學章的一封信。……

“這封信,有代號,有密碼,其中有一句話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是呂出叫徐學章‘告訴孟影不要把我們的計劃告訴給孟宗祿’。孟宗祿是誰?公安廳長!計劃不要告訴給公安廳長,什麼意思?肯定是反革命計劃!”年輕女人睜大一雙仿佛驚駭萬分驚恐的眼睛,“我看了以後,很害怕……毛主席說,以階級鬥爭為綱,沒想到這階級敵人反革命特務,就隱藏在我們身邊,朝朝夕夕坐在一個辦公室裏!”

“信呢?”記錄人員很重視很嚴肅地問。

女人說:“我因為感到害怕,又正打掃衛生……所以我燒了。”

女人象是很後悔的樣子,因為假如象她說的,她就是燒掉了一個很重要的反革命特務的罪證。至少,這是她政治覺悟不高的表現。

工作組領導很生氣:“燒了?這麼重要的證據材料你怎麼能燒了?你還算是黨委委員、幹事?連起碼的覺悟都沒有!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

女人後來有著很精采的表演,她一張很薄的嘴巴巧嘴如簧捕風捉影造謠生事無中生有的才能非常傑出,象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領,也象是為這個社會而獨造的。女人後來揭發副局長和他地主出身的保姆有暖昧關係,說副局長“揮淚送保姆”。這件可能導致一個家庭解體悲劇發生的揭發,卻被副局長愛人的一句質問問得黃亦萍女士啞口無言,愧得沒有地縫可鑽。“‘揮淚送保姆’?你在哪裏看到的?因為保姆是我親自送走的,我丈夫根本就沒在!”--這是在景觀異常熱鬧的文化大革命中發生的一幕街頭小景。黃亦萍女士更出色的表演是在批判牛鬼蛇神的大會上,台上台下站滿了掛牌子戴帽子的各類分子,少說也二三十名,象領事館的總領事,黃女士是總批判代表,她能口若懸河一口氣地把每個分子內容不重複地批判一番。這女人的曆害愈到後來徐學章領教得也愈加深刻。告發他和呂出有“特務通訊”,才是這女人早期的作品,從時間上來說,它是六三六四年開始的那場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至於女人為什麼捕風捉影毒辣地打出這一記響牌,徐學章後來思來想去大概和這個女人小小的政治野心有關。機關黨委五個成員,黃亦萍女士是五個成員之一、機關黨委幹事,副書記徐學章如果外出,其職權就暫由黃幹事代理。黃幹事顯然不滿意長期隻擁有代理權,她想坐上副書記那把交椅,同一個辦公室裏坐著的徐學章顯然多餘。

假如隻是一個女人想當副書記的小小野心得不到滿足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社教工作組開始認真對待女人的告發。

“徐學章這個信,組織已經掌握,你要交代。”

進駐郵電局的工作組成員有省法院的也有省公安廳的,這些執法人員同特務嫌疑人徐學章談話很嚴肅,徐案被列為專案。

飛來橫禍。徐學章在當國民黨電台報務員時被軍法處審訊過一次,那次也是飛來的橫禍。他們電台剛剛調上去接替裴昌會靈寶前方指揮所的那個電台,隻工作了一天,台長、報務員一塊被押回西安接受軍法審訊。原因是裴昌會打了敗仗要追究電台失職貽誤戰機的責任,那份標明電報等級“限即刻到”的請求西安空軍支援地麵作戰的電報被查出沒有及時發出。但電報是密碼,是不是就是那份作為罪證的電報鬼才知道。剛剛重返西安的呂出對徐學章說:“你別怕,這是推卸責任!”徐學章感到有呂出撐腰,膽兒壯了起來。軍法官拍桌罵他:“你們都是混蛋,叫你即刻到你不即刻到!”窗戶外麵趴滿了報務員,徐學章站在那裏,慢悠悠地:“即刻到是一個等級,‘二十分鍾’、‘三十分鍾’,這個電報比‘限即刻到’還急。我再混蛋,也知道電報的等級。”結果那場橫禍最後落在了台長頭上,查證的時間剛巧是台長值班,台長被送軍法處關押起來。那個橫禍是份電報,這個橫禍是封信;那個橫禍罪名是“貽誤戰機”,這個橫禍罪名是“特務通訊”;那個橫禍多少還有點影子,這個橫禍連點影子也沒有。徐學章麵對戴國徽的執法人員專案審訊象麵對軍法處的軍法審訊,心裏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