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出說:“那個戲沒看過。不過,電台聯絡以後,西北局社會部負責同我們聯絡的領導在西安總結我們那一段工作時好像沒提到你。我們做點工作,按我看,電台聯絡有點成績,可要搞的話,眉戶劇這種形式恐怕不好表現,弄不成樣子。”
呂出在婉言拒絕。
孟宗祿臉上稍稍帶著慍色,但還是和藹可親著:“眉戶劇搞不成,還可以搞其他形式嘛。這個事情我們再商量。”
十五年以後的見麵,雙方心裏都不愉快。
孟宗祿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等到一年多以後雙方又一次見麵,孟宗祿高高興興地放下繁忙的公務,仍舊興致很高地對前來拜訪他的呂出和徐學章說:“走,我今天請你們吃頓飯去,把孟影也一起叫來。上次咱們談的那件事情,我已經請了個人了。”
賓館的貴賓席上孟宗祿親自點好了飯菜。幾個人邊吃邊談。
孟宗祿接著一年多以前、也是剛才的話題:“我請了個著名作家,已經和×××講好了,在賓館包一間房,準備留你住上一個禮拜,好好談談過去的情況,作家準備發表一篇文章,你晚回去幾天行不行?”
呂出原先推辭搞戲劇不行,電台聯絡不適宜搞戲劇,孟宗祿現在說讓寫文章,連人和賓館都準備好了。寫文章總可以吧?什麼事情不能寫文章呢?
“寫文章可以,”呂出說,孟宗祿很高興地聽他往下講,呂出也深深地望著孟宗祿,他知道下邊的話要刺激對方,但事情逼到了這一步,他覺得還是要把話說清楚。“如果寫我們那段曆史,必須由我從華北派出來開篇。如果能這樣,我就留下。”
一層薄紙捅破了。
孟宗祿反映激烈,“啪”地馬上放下筷子,兩眼看著呂出,不再說話。冷場好大一會兒。
……
在吃飯前的閑聊中,孟宗祿問呂出說:“聽說你參加革命的時間還懸空著,這事解決沒有?”呂出說:“1955年定下來。”孟宗祿說:“怎麼回事?”呂出回答:“我到新疆以後寫了個報告,報上邊批下來,同意1945年,不是1948年。”孟宗祿半晌沒吭聲,轉了話題:“那時孟影帶你們的情報回來,我們很重視,咦?我還給你們送過些銀元,你們沒收到嗎?”
——說這話是讓呂出不要忘本,更不要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孟宗祿包括孟影都認為,西北局社會部建立專門情報台與呂出小組進行空聯,沒有他們搭“鵲橋”,呂出他們怎麼可能越過“天塹”或“天河”達到他們日後情報生涯的輝煌呢?人,怎麼可以忘恩如此負義如此呢?
事情就是這麼殘忍地真實。抱有這種想法或看法的不僅僅是孟宗祿。當呂出他們幾個帶著硝煙活過了戰爭結束了兩年多的敵區情報生涯走回自已隊伍以後,他們遇到的冷漠和歧視讓他們象突然落到冰川裏一樣不知道他們腳下何時凍結出了一條冰河;當他們凍入骨髓痛入骨髓恍然地睜大了眼睛以後,他們才發現,孟影、孟宗祿以“力量”的報告形式從敵人營壘裏“策反”出了一個現成的情報小組的謊言已被上下左右情報領導幹部們全盤接受。生米做成了熟飯。生米做成了熟飯的,不是一個女人的貞操,是小組五個熱血青年理想和信仰的被奸汙,是他們幾乎用五條青春生命換取的英雄業績被強盜式地掠奪。孟宗祿轉送過他們讓孟影帶回的情報,原野給他們送過密碼本,文濤將他們的材料上報過N邊區保安處,徐海峰是N情報部門的最高負責人,呂出敢否定孟宗祿嗎?呂出否定了孟宗祿“策反”了他,就是否定了所有這些人功勞簿上的一個重要功績。呂出該遭“天譴”。呂出是利令智昏。一個國民黨電台上的報務員膽敢向這麼多人宣戰?!國民黨反動軍官的劣根性,小人得誌便猖狂,這一切在呂出的身上表現得何其充分?!
原野沒有說出口的是“負恩負義”。
孟宗祿這時沒有說出口的還是“負恩負義”。
“忘恩負義”的呂出聽到給他們送過銀元非常詫異。這事似乎也非同小可,接受了銀元,就是接受了“組織經費”,就是確確鑿鑿地他們和孟宗祿之間有組織關係的明證。
呂出問:“多少?”
孟宗祿記憶清晰:“28塊袁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