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的眼睛遊離在他的周圍,看著王誌強鄰桌的女子,喝了幾杯啤酒後扭曲的醜樣。卻始終沒有直麵看他。
“來!再幹一杯!”王誌強爽快的舉起酒杯。
王誌強已經舉起杯子,阿誠也隻好碰杯幹掉。
“佐羅代表什麼?”
“正義的化身。”阿誠完全是搶答過去的。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笑容。
“哈哈哈····”王誌強的臉上也顯出酒紅。
他埋頭在調酒中,有客人點了一杯雞尾。
啪幹脆的一聲,王誌強劃過一根火柴,點燃了嘴裏的煙,桌上隻有火柴。他在煙霧繚繞中透過時而搖晃的燈光看著阿誠。嘴裏吐出的煙圈,停留在半空中,王誌強想從中看出麵具後頭究竟是誰,他把這個課題上升到了別人的身上。他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裏,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棘手的問題,現在在這裏,這個吵雜的地方突然冒出來,他覺得奇怪。如果擋在前麵的不是層疊的泥牆,而能像這煙霧,隻要仔細看,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看到物質的本身,那該多好。
他覺得頭重得像灌了鉛的秤砣,他使勁嘬了兩口煙,然後把煙頭按在了煙灰缸裏,一陣青煙做出了最後的妖嬈。他仰頭一口幹了最後一杯。
“在這個城市裏,我們都太容易迷失了自己,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其實你不知道,太容易做錯事了。懸崖勒馬不簡單,不是任何人都能找到對的路。”他誠摯的對視阿誠,發現他偏浮的臉上,沒有對現實的對錯認知。他所在世界是這麼的狹小和昏暗。阿誠手裏的白抹布在杯子裏飛舞,他透過頭頂的光束檢查了一遍高腳杯是否還有水紋。
“熟銅麵具似金裝,鑌鐵滾刀如掃帚。”他記得水滸裏有這樣一句話。
王誌強剛一轉背,阿誠一看時間,不慌不忙的離開了吧台。王誌強藏在舞池人群後,他的心裏還有僥幸心理。他跟了前去,從廚房的門縫裏,看見他在跟他的弟弟交談,他們好像在爭執,阿彬推開阿誠後,向另一邊走去。王誌強沒有推開門進去,然後裝作路過或是找吃的之類的進去打破他們的陰謀。其餘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工作。他看見煙筒下方冒著白光,水蒸氣不斷的被吸進了白光裏。他才知道那是窄門,可以通向外麵,他忽略了這個邊角。他想到廚房後就是巷子,他去哪裏做什麼,巷子出口隻有一個,然後是··王誌強皺著眉頭用力回憶。
“夜市!”他幾乎快要歡呼起來。如果從後門出去到夜市隻需要15分鍾的時間,那他就要趕在誠的前麵到達哪裏。但是有個問題,從前門走,至少也要花費
25分鍾左右的時間,怎麼辦?不管了,先跑再說,他馬不停蹄的追趕時間,三步當一步,權當他飛起來也可以了。
時間剛剛好,他追到的時候,阿誠已經點燃了一支煙,王誌強藏在人流裏,目不轉睛的觀察他的舉動。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自然中隨時都在發生這樣的鬥爭掠奪,這在人類的世界裏也常會看見。
待樓上的燈打開後,阿誠鼠一般躥進半掩的側門。吆喝聲、麻將聲、談話聲,遮掩了所有的詭秘。王誌強緊隨其後,他也推開側門,透過樓上的微光,摸索著上樓。樓上並不是一般的居民房,而像是一個倉庫,存放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都被封得嚴嚴實實。房門沒有關上,看來阿誠並不打算久留。聽談話聲,房間裏估計有4、5個人,因為阿誠始終背對門口,所以他看不見其他人的樣子,他把耳朵貼在門上,盡可能的聽他們的談話。隱隱約約:“沒用的東西··”隨後是玻璃打碎的聲音,應該是有人氣憤的把杯子扔到了地上。
阿誠說:“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
這時房間裏響起轟隆隆的金屬樂,把門外的王誌強嚇得不輕。他認為他們是故意製造噪音,他隻好盯緊門縫,看有沒有蛛絲馬跡。再一看,阿誠被另外兩個彪悍按到在桌子上,這下他看見坐在桌子中間的人,滿臉橫肉,王誌強沒時間仔細分析他其他的特征,隻見他正在用手上的錢打在阿誠的臉上,阿誠使勁的反抗,但手被死死的扣在背後,讓他動彈不得。那個人應該就是大佬了,坐在他左邊的那個人就消瘦得多了,他突然想起那一夜,在十字路口看見的那張臉。他晃了一下,又重新貼到門縫,他把目光移到大佬旁邊的那個男人身上,他不敢確定的張望著一個點。他的記憶之門在慢慢開啟,他感到驚慌失措,他再睜大瞳孔一看,手心全是汗,是緊張還是害怕。他還沒有來得急理清情緒,就被屋內的人察覺。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那股襲來的惡勢力正集到他的身上。
他三下五除二的逃下樓,房間裏的人大概除了那些箱子以外全都追了出來。他穿過夜市,不時回頭,他以同樣的速度看到那股勢力湧向他,他覺得他們就快趕到腳跟了,隨時都會踩到腳背。前方是岔口,一邊是通往九繩街,一頭是通往萬柳河。他不能往酒吧跑,不能讓他們知道他是誰。所以他隻能朝萬柳河方向跑,這下變成黃雀在前螳螂在後了。他一直明白兩條腿的動物是跑不贏四條腿的,四條腿的跑不贏天上飛的,天上飛的逃不過聰明的人類。現在已經跑過兩條街了,他們依然窮追不舍。他唯一的希望是前方開闊的大道,但是他跑進的是一條死胡同,慌亂中他跑錯了線路,他惶恐的知道現已無路可退。
阿誠和那兩個彪形大漢還加上那個消瘦的人,拉長的身影投在牆上,一點點逼進王誌強。王誌強迅速的轉身,他在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去迎接變數。
“你好啊,老同學,來了怎麼都不通知一聲,也讓我好好準備準備啊。要見麵也得是襯得上你身份的地方啊,”有個聲音在對他說,“強哥!”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手揣在西褲的兜裏,昂著胸脯,頭高高的仰視著腳下的大地。
王誌強咪著眼睛,光是背著的,這讓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
他看清了他的輪廓,跟他記憶裏的他還是有區別,隻是他今天才知道,他的記憶裏還存在他年少時的模樣,這是他沒想到的。他看著他,他故作清高和看似爽朗的樣子,再次浮現在王誌強的麵前,是這麼的真實。潮水把泡沫推向了海岸又退去,它們以為那就是泡沫的終點。
這個名字好像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了,他確信自己的眼睛。“李寧?”但他的聲音裏還是帶著懷疑和試探。
“哈哈··”他開懷大笑,“你還記得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你怎麼?”他其實想說,你怎麼在這裏。他感覺到急迫的壓抑和敦促。
李寧西裝筆挺的站在彪漢中間,指著對麵的王誌強。“哦,這是我的朋友,你們可要給我客氣一點。”
阿誠在他們的背後弱弱的說:“你們認識。”
“是的,好久不見,都快不認識了。哦,讓我想想我們到底有多久沒見了?”他吸了口冷氣,“最後一次我怎麼想不起了,哈哈····”他爽朗的聲音,王誌強聽著很不舒服。
“你對他做了什麼?你又在幹什麼?”
李寧敞開雙臂,詢問身邊的人,還有王誌強。“我做什麼,我做什麼了。同學,看來你誤會了。哦,我想起來了,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哪裏?對,我想起來了,”他又笑了好一陣,“你看你,強哥,你怎麼忘了呢?瞧我這記性。”
“阿誠,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打你。”王誌強不想聽他跋扈的聲音。
“我··我··”阿誠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李寧側著頭不爽的瞟了一眼後頭的阿誠,“有嗎?我們是在開玩笑咯。”他用手摟過阿誠的脖子,阿誠沒辦法隻好低著頭,弓著腰。
“玩笑?阿誠,是這樣嗎?”
阿誠沒有回答。
“有什麼我會幫你的,隻要你說實話。”王誌強抬起腳,在往前移動,微張開雙手。
“幫他,怎麼幫。還是先幫幫你自己吧。”說完,他沒耐心的用力勒住阿誠的脖子。阿誠的臉色開始變得鐵青色,手在空中揮舞,想掙脫李寧的禁錮。
李寧甩開阿誠,就像玩夠了玩具一樣,隨手一扔。他手指一揮。
叢林貓正匍匐在蘆葦裏覓食,這時它發現岸邊有兩隻鵪鶉,它伸張鋒利的爪子,蓄力一撲,其中一隻鵪鶉所幸飛走,另一隻就沒那麼好運了,成了它的晚餐。
這裏可沒有什麼叢林貓,隻有赤手空拳,以肉相搏。他也沒有那麼好運可以逃掉,盤中餐是當定了。
李寧抓住他的頭發,往牆上一撞,上前就是一腳,狠狠的提在他的胸脯上。王誌強被灰頭土臉的牆撞得耳朵翁翁直響,他甩了一下頭,視線變得模糊。突然他被人按到在地上,他固執的把頭扭向一邊,看著高高在上的李寧,他嘴裏喘著粗氣,想掙脫他臉上的那隻和著稀泥的鞋子,可是他的的手腳被其中一個彪漢束縛了。他隻好看著近旁的阿誠,他不想得到什麼憐憫,可他還是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出了憐憫。最不應該那樣做的李寧竟然也是如此,他狠狠的看著李寧。微醺的路燈在夜的朦朧中分散在他親近的地上,他看不清李寧的眼睛,鼻子,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