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地鐵偶遇,黃雋固執地給陳冶發短信,有時說天氣,有時講笑話。她從來不回,有些快樂容不得認真,認真了就輸。漸漸的來了各種小禮物,有次是箱有友鳳爪,陳冶忍不住請他以後別這樣,她不需要。他傻嗬嗬地問,女孩子不都喜歡吃零食?陳冶無語之餘,隻能慶幸阮明年最近工作太忙,無暇發現她的異樣。

陳冶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隻是沒得到,她和他以往的女孩子都不同,所以還沒丟開手。縱然想得這樣明白,腦海裏卻一直浮現他的樣子,長腿,隨便坐在樓梯上,頭發長了,有幾絡垂下來,即使樓道燈光昏暗也掩不掉又黑又亮的眼睛。青春那直擊人心的力量,無堅不摧,陳冶因為明白而害怕。偏偏轉崗的關係,做行政下班就是下班,有足夠的空閑想起他。

陳冶沒告訴阮明年,一來應該由自己處理掉。二來,她狼狽地發現,在無措中有種無法遏止的快樂。她自我安慰,黃雋並沒有表白,可以把他的示好當做生活的調味。然而這一天終於來了,他說了。說在他、信在她,陳冶以為自己能處之坦然,然而不能。

在明亮的燈光裏,生病的黃雋眼睛水水的,連一句“我愛你”也說得有氣沒力。陳冶惶然避開他的目光,什麼也沒說,也不知道可以說什麼。是該走的時候了,繼續下去她和何誌偉有什麼區別。她一聽說他病了,忍不住就來看他,替他煮粥,這不是普通的朋友之道。

陳冶和阮明年說,想出去度假。他體貼地提出陪她。

“沒事,你忙你的吧。”秋天是銷售的黃金季節,陳冶明白。

她心虛。這陣子是為了什麼,她堅持晨跑的習慣;買顯年輕的新衣;因為他的讚美而精心修飾自己。在青春的歲月裏她沒肆意過,過了最適當的時候就不該再魯莽,也許出去走走,以距離保持清醒的頭腦。

出門時陳冶沒帶電腦,甚至刻意換掉手機號碼,除父母和阮明年外誰都沒告訴。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告訴黃雋自己去了哪,所以狠心把SIM卡扔在家裏。這舉動毀了旅行的快樂,無論在路上還是在酒店,陳冶經常想起躺在抽屜裏的SIM卡將收到的新信息。她痛恨自己選的路線。每次顛簸帶來胃的不適,隻能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座位上,任大巴左彎右拐盤繞在山間。

幸虧隨身沒有貴重物品,陳冶可以睡了又睡,在昏昏沉沉中到達下個點。所有的地方都沒區別,破舊的車站,拎著大包小包的旅客上車下車,每個人有張麻木的臉。汽車啟動間,視線彼此交錯,隻是一撇,轉眼奔向各自的方向。

陳冶知道錯了。在陌生的環境中她無比渴望黃雋的懷抱,和他在一起,似乎去哪都好,或許他已經代表最大的冒險?可是這人生……她努力回憶自己和阮明年的相處,以抵禦無法名之的軟弱。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後者得體的溫柔和自己多麼相似。他們是同類,他知道她要說的話,她明白他的想法。陳冶看著窗外,山區雨霧繚繞,這樣的日子和從前多麼相似,除了換了個人,其他有什麼區別?這麼說對阮明年也許不公平,他更體貼更有活力,然而,一切隻是從前的升級版。

陳冶把頭支在窗上,她能看見自己的未來。吃一塹長一智,小心翼翼保持和伴侶的距離,在最後的生育期限前孕育寶寶。如果幸運,攜手到老不變。她的寂寞與孤單,隻能慢慢地自我吞噬,因為她必須得體。

陳冶打電話給阮明年,信號不好,斷斷續續地通話,“出差……”“沒事吧?”她前所未有地渴望他在身邊,讓她傾訴這些零零碎碎的想法,但他不在。傍晚阮明年回電,他有時間了。陳冶聽到健身房跑步機的聲音,歡快的背景音樂,他微微的喘氣,有人舉起杠鈴時的大喝,杠鈴落地的滾動,一切那麼遙遠而不真實。他和她一般冷靜,是她看上去很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