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誌偉的媽快不行了,她想見過去的兒媳。
陳冶去了,她和何誌偉之間的事跟老人沒關係。事先她和何誌偉約時間,他的聲音裏沒多少悲傷,“謝謝你。嗯,都可以。不用,現在吃不了什麼。好,再見。”
再見到何媽媽,她瘦得不成人形,皮膚鬆垮,手上青筋暴露,已經做了五個療程,差不多把生命力吐光了。她半靠在床上喃喃道,“一次比一次難過啊,恨不得早死了才好,不曉得幹嗎活著受罪。”“作孽呀—”何媽媽吐出長長一口氣,“小冶,我能拖這麼長時間,多虧你,可惜錢全扔在水裏,臨去前我想謝謝你。”陳冶鼻子發酸,“媽媽,你好好保重,不要現在就放棄。”
陳冶走時,是楊宜春送出來的。
走到電梯口,陳冶禮貌地說,“不用送,我自己能找到路,謝謝。”
楊宜春笑了笑,“我送你到停車場,這裏路有點繞,第一次來的人都會走錯。”
兩人默默地下去。楊宜春問,“聽說你有男朋友了?”她從哪裏得知的,但問到頭上也沒啥可懼,陳冶坦然應道,“是。”一路繞了幾個彎,到停車場陳冶再次道謝,看她比原先憔悴,想想病房裏的味道,“辛苦你,照顧病人不容易。”楊宜春笑,“說句不好聽的,我慶幸有機會表明我的愛不是掛在嘴上的空談,還是要謝謝你的放手。”楊宜春又說,“陳姐你這人挺不錯的,我給你點建議。何誌偉在你這裏找不到被愛的感覺,沒有我早晚也有其他人。男人需要重視,要是你愛他,一定要用行動去證明。”陳冶說,“說完了?”楊宜春還有話,“你太看重實際,而我愛就是愛,愛了就不計後果地爭取。”
說話也不怕閃著舌頭,陳冶冷笑,跟你爭論丟我的份。
陳冶探望過何媽媽後,才一周就聽說她過世了。
“相識一場,送隻花圈吧。我陪你去?”陳冶媽遲疑著問。
大概最後一次和何家打交道了。
陳冶心想。
儀式辦在何誌偉老家,陳冶請假時阮明年很周到地問,“要不要我陪你去?你告別,我在外頭等。”也好,陳冶覺得自己需要人陪,世事匆匆太匆匆,活生生的人一下子走了。她挑人少的時候進去,對照片鞠躬而已。除了梵唱和花圈,仿佛和往日沒什麼兩樣,隻是生者已變逝者已逝。
阮明年站在外麵的樹下等她。
從前怎麼覺得他和何誌偉像,從背後看去,一點都不像。
“阮明年。”她過去叫他,過去了,那麼激烈的傷,也有淡下去的趨勢。
夏在不知不覺中來臨,知了瘋了也似的長鳴,從黑暗裏出來,又將這黑暗撕破。陳冶想哭,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吧,也許隻需要再努力一點點。
阮明年沒料到陳冶願意為她做出犧牲,她主動請調到行政崗位,免得兩人間的交往被人注目。她說,“不是為你才轉崗。我累了,不想再做銷售。”陳冶盡可能對他好。她記得和阮明年第一次見麵的情形,總監帶進來的新同事,低調的深灰是她喜歡的著裝風格;熟悉的阿曼尼男香,她和何誌偉曾經共用過的香水;他的手不像長年坐辦公室的柔軟無力,略為粗糙,但溫暖。陳冶不在對愛情滿抱憧憬的年紀,阮明年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她付出的隻需一點讓步。
黃微很意外,“我一直認為你純屬運氣好。現在我更正,你還很有勇氣。就算阮明年條件夠好,我也不敢接受,兩個人同部門不是長久之計,早晚得走一個,我寧可選擇信自己。”陳冶隻是笑,她已經倦戰,他卻在鋒芒畢露的時候,兩個人彼此有誠意要開始,就不計較那麼多,把戰場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