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茹(9)(2 / 3)

夜很深了,去白城子的火車已經開過去了。旗鎮裏安靜了下來。突然,我聽到吹水壺的聲音由遠及近,向我們歌舞團方向,嗚嗚噎噎地走了過來。聲音越來越清晰,慢慢地出現了拐彎兒,又由近及遠向遠方飄去。

我總是感覺到門外有一個影子在晃動,我知道那是阿茹。我推開沉重的大門走了出去。阿茹在外麵已經站了半夜。月光下,夜裏的露水,打濕了她的長發。我摟住了阿茹,她的身上也被露水浸得濕漉漉的了。在阿爸麵前我忍住的淚水,現在忍不住了,流淌在了阿茹的頭發上、肩上。阿茹也摟抱著我,但我感覺到她的手沒有力量,平時那種一接觸到我的身體,就興奮得四肢和肚皮用力貼向我的勁頭沒有了。她似乎顯得有些怯生生的感覺。我很奇怪,轉身,搬過阿茹的麵孔,她看我的目光竟然讓我感到陌生。

我說,阿茹,你怎麼了?

她說:不知道,我心裏有點怕你。

怕我?為什麼?

你是佛的兒子。

我說,我是佛的兒子,我也不是佛,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太晚了,走,咱們回去睡覺吧。

阿茹說:我不想回去,我能進去陪陪活佛嗎?

我說:那好嗬,咱們進去吧,我阿爸也肯定很喜歡你這個漂亮的兒媳婦。

阿茹說:活佛真的會喜歡我嗎?

我說:真的會喜歡你。

阿茹說:為什麼?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嗎?

我說:因為你純潔、善良、漂亮,會跳鴻雁舞。

阿茹走進去,就虔誠地跪在了阿爸的麵前,靜靜的雙手合十,一直到天明,我們聽見了去北京的火車開了過去。阿茹很平靜,但是我怎麼看,阿茹都不是阿茹了。

上班後,旗裏來人了。旗長和政協副主席、文化局長、宗教局長也都到了現場。現在的旗革委會已經恢複成了旗政府,拉西叔叔也不叫歌舞團革委會拉主任了,他現在是歌舞團團長。

拉西叔叔馬上在旗長麵前口頭宣布:從今天開始,排練大廳暫時停止排練,任何人未經批準,都不許到大廳來幹擾活佛的清靜。

拉西叔叔對我說,今天要把佛娘請來,旗政府已經派了吉普車,你跟著一起去吧。

我說,我不回去了,我要在這裏陪阿爸。

拉西叔叔說,這裏有我,你就放心吧,活佛的事情不是個人的事情,是國家的事情,我們要按照國家的組織原則來辦理。你回去先跟佛娘說清楚,路上由你陪伴,我也放心。

我同意了拉西叔叔的安排,我說讓阿茹和我去吧,先跟你給她請個假。

拉西叔叔說:帶上她去吧,好好安慰你阿媽,不用請假,這也是工作。

我回到屋裏,見阿茹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神不守舍的樣子。我說阿茹和我回花燈牧場去接阿媽吧,旗裏的吉普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阿茹馬上振奮了精神,和我跑上了吉普車。一路上,她還是很安靜,我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冰涼,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和我手指扣著手指用力攥在一起的反應。

吉普車的速度,比馬車快得太多了。我是第一次坐吉普車,阿茹也是第一次。我們雖然都沒有表現出驚喜和興奮的情緒來,但都很驚歎這吉普車的速度。從旗鎮到花燈牧場,四匹馬拉的馬車,從日出到日落,整整要跑一天的路程,吉普車跑了半天的半天還不到,這麼算,十六匹馬拉的車跑的速度也不會比吉普車快。

吉普車開進我們家的院子裏,驚嚇得黃母狗和狗崽子們如臨大敵,狂叫不已。不用說我家的狗不認識吉普車,就是牧村裏的人也很多人沒見過,我阿媽也沒見過。

當時我見阿媽正在羊圈裏起羊糞,阿媽聽見狗叫,見有一輛吉普車開進自己家的院子裏,感到很驚愕,見我從車裏跳了出來,就馬上臉露喜色了,接著又見阿茹下車,就放下手裏的鐵鏟子,走出羊欄來迎接我們。

阿媽說:是你們歌舞團要來演出嗎?

我說不是,走吧,咱們進屋裏說話。

阿媽親熱地拉住阿茹的手往屋裏走,阿茹也很親近地靠著阿媽的身子走路。我跟在後麵看著走在前麵的這兩個對我最重要的女人,心中充滿了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