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兒進來一看,果然不見蘧仙,不禁也笑了起來,忙去追著喜兒道:“姐兒,爺不在書房裏,你到裏麵去請一聲吧,說華瘋爺等著呢。”喜兒詫異道:“不在書房裏,在哪裏呢?教我到哪兒去請?”文兒道:“你們那裏沒得,總是在奶奶那裏了。”喜兒想想不錯,便自進去找著珠兒,教他去請。誰知珠兒回說,爺並不曾進來。再去問團兒時,也說浣花房裏沒得蘧仙。喜兒不禁詫異,因想:“蘧仙或是一早起來,出門去了?”因便重新出來,去問文兒可曾見爺出去?文兒笑道:“糊塗蛋!你不聽見書房裏的笑聲,可不是爺麼?”喜兒一聽果是,便仍兜到絡珠仙館來看蘧仙。
隻見華夢庵正和蘧仙在那裏拍手大笑,心裏想:“怎麼方才各處尋轉都沒得,此刻卻又在這裏了?”因便走進房去,向蘧仙道:“爺究竟睡在哪一處兒,倒教我找了好半天呢?”蘧仙笑道:“昨兒睡在碧紗櫥裏嫌冷了,我就睡在對麵房裏。你們這些蠢才,會想不到這些,快還不去替我打臉水來?”喜兒自覺好笑,因便退了出來。華夢庵卻扯著蘧仙同到對麵房裏來一看道:“你這種鬼話,隻好騙騙小丫頭的,你瞧你床上的被褥,原是好端端的疊著,洋燈又在那間房裏,難道你在半夜裏黑摸過來麼?既是怕冷才過來的,如何會不蓋被?”蘧仙笑道:“我過來時,天色已明了。這床上有了帳子,還有一重帳幔,便不覺冷,所以不曾蓋被。”
夢庵道:“便算是這樣的,怎麼睡過的枕頭依然飽滿,沒得一些凹印兒呢?不用說吧,多說了,倒教丫頭小廝傳進上房裏去,怕有一堂官司審呢。”蘧仙笑道:“這教做皺水生春,幹卿底事!請你免費這些心機吧。正經,今兒是寶珠的生日,你送些什麼?我昨兒想來找你,咱們三個合送些好玩意東西,方有趣味。後來,因浣花病了,我便不曾出去,隻把自己家做的酒,送了十二瓶去,又配上了幾盆白蘭花,並些刻絲的東西。我心裏總覺得很欠缺呢。”夢庵道:“我送的東西,卻很有趣,送去的人,直到起更時候才回來,說柳夫人喜歡得了不得呢。”蘧仙問:“是什麼?”夢庵卻不肯說。喜兒送臉水進來,蘧仙便在這邊房裏,隨便盥漱過了。珠兒捧著兩份早點,剛待送進房去,因見祝春來了,便仍回轉,想去再添了一份,卻被華夢庵看見,早便嚷著討來要吃。珠兒便把手裏托著的雕漆盒子,遞給文兒,夢庵接了一盞看道:“鴿蛋,正對著我的胃口。”便把兩盞一齊端在麵前,道:“好哥兒,索性煩你姐姐多弄一份,賞我吃個雙份兒吧!”
說著,早把一個吞在嘴裏。誰知不是鴿蛋,卻是蛋白粉做成的湯圓。裏麵含著一包滾燙的油糖,一經咬破,燙得華夢庵直跳起來,把手裏拿著的一盞倒得滿地。祝春不禁笑罵道:“偏是你專做冒失鬼,粉團子也會當做鴿蛋看的,眼睛近到這樣,明兒不要把你夫人也看錯了。”夢庵笑道說:“不定把你的夫人看錯了,來!”說著,又拿起那一碗來用瓢子兜著一個,伸尖了嘴去吃,不防祝春在他背後伸手過去,死頸兒把他的嘴擰上一下,夢庵吃了一驚,把個碗落在地下,潑得滿身的湯水。祝春怕他報複,疾忙跳出房裏,卻好珠兒又捧著兩碗進來,兜頭一撞,打個粉碎,隻聽得滿屋起了一片笑聲。華夢庵道:“好!好!找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省得這班饞癆鬼氣不過我。你們要吃早點心的,還是跟我來吧。”說著,竟自抖抖衣兜兒,拿起一柄扇子走了。蘧仙道:“身上弄得這樣,換一件衫去吧。”夢庵不理,徑自走了。祝春笑道:“華瘋爺一到,好像人家接到了煞神,總要把盤兒、碗盞打碎了走路。”蘧仙想起前兒晚碎了飯碗的事,不覺好笑道:“我也不曉得哪裏來的晦氣,沒一天不碎了碗的。”正是:
文士慣為無賴客,狂夫終是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