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十杯酒甜酸辨滋味 兩房妻左右做難人(2 / 2)

素馨道:“我的酒有三種做法:有的取色,有的取香,有的取味。隻有取味的果子酒是浸的,此外取香取色的做法又自不同:取香的卻用珠羅做成一個袋子,盛了花片淩空掛在大瓶子裏,裏麵的酒不過半瓶,悶緊了不使他出氣,過上一天,再把花片兒換了新的,換到七八回,花兒也開完了,我的酒也成功了,所以我做的酒,一個花時,不過做得豐瓶,因為花片不浸下去,酒的顏色自然不變,而且香得很,比浸著的還要好些;那取色的酒也是這樣做法,先把香氣吸足了,然後弄些花瓣兒來,搗成了汁,一滴一滴的加上去,顏色濃淡隨便自己的意思,再不會變的紫暗暗的。若是把花片浸了下去,那顏色便發悶了。”浣花笑道:“原來有這種好法子呢,我倒不曾想到,明兒我做白荷花酒,便照這樣做去。

”素馨道:“白荷花要在清早時,采那將開未開的一種蕊兒,用銅絲穿著蒂兒,倒掛在瓶蓋下麵,也是一天一換,隻消每天掛一個蕊兒,一個月下來,那香味便吸透了。茉莉花和晚香玉也是要用蕊兒的,掛在瓶子裏麵,他自然而然的會開放了。我本有的做著,不知道這裏麵可有沒有?”說著,又開一瓶,試倒了半杯,嚐一嚐道:“這是檸檬酒,香味倒也很好,你試試瞧。”浣花接來一嚐,便蹙眉兒道:“又酸又甜,比佛手片更不好吃。”蘧仙道:“你不愛吃給我吧。”浣花因便遞到蘧仙嘴邊道:“你愛吃便一口幹了。你瞧,三個杯兒都被你一個兒占了去,人家用什麼呢?”蘧仙道:“這種玻璃杯子,你房裏不是有許多著,團兒再去拿幾個來。”團兒應著,便去拿了七隻出來,排列在一邊,珠兒便把拿來的酒瓶一個一個都打開了,斟上半杯。每開一瓶,素馨必嚐一嚐,報出個名色,教珠兒用筆記在瓶上,遞給浣花也嚐一嚐。凡是他倆個嚐過的酒,蘧仙總說是好吃的,盡把些玻璃杯子,列在自己麵前。這杯吃吃,那杯吃吃,還把些香而且甜的酒,硬勸浣花和素馨倆個再嚐一嚐。

浣花本是不勝酒的,雖然每一杯兒不過吮得一吮,卻是積少成多,臉上早已泛了一層紅暈。末後,素馨又把白荷花酒找了出來,斟一杯與浣花,覺得一種清香撲人鼻息,實是可愛,因便吃了半杯,把剩下的半杯遞給蘧仙道:“酒實在好,可惜我吃不了,你替我幹了吧。”回頭便叫喜兒把飯盛來。及至盛了來時,又嫌多了,減去了半碗,還是嫌多,便教喜兒拿隻空碗過來,自己用箸子減,隻剩一口模樣,把那減出的半碗送給蘧仙道:“你臉兒也紅了,還是陪我吃一口飯吧。”蘧仙本想把杯子裏的酒都幹了,因見浣花有了醉意,催著陪他吃飯,便把杯子推開,教珠兒也替素馨盛飯上來。素馨也說多了,便用箸子也向蘧仙碗裏減來。蘧仙忙道:“我也吃不下呢!”素馨便縮住了手,把飯都減在空盤子裏去了,眉目之間似乎露出一種不豫之色。

蘧仙不禁笑了起來。素馨見蘧仙笑了,因道:“你笑什麼?”蘧仙道:“我想寶珠的食量不知道比我如何。”浣花道:“你問他做什麼?”蘧仙道:“我想如果寶珠的食量比我還要不如,大家的飯都要減到他碗裏去,可不難死了他呢?”素馨聽了這話,不禁嗤的笑了道:“好,好,你還講這種尖酸的話兒麼,我就偏要你吃。”說著,便把盆子裏減出的飯索性倒向蘧仙飯碗裏來,一錯手把個飯碗砸了一個大缺,飯糝兒狼藉得滿桌。浣花以為素馨動了真氣,不禁吃了一驚,陡的漲紅了臉。素馨也自悔魯莽,不禁變了顏色,弄得不好意思起來。還是丫頭們趕忙陪著笑臉上來收拾,蘧仙卻仍要個空碗,說:“無論如何我總把這飯吃了就是。”這句話本是玩笑,誰知素馨聽了,愈覺奚落自己,便含著一包眼淚站起來,回房去了。蘧仙不防素馨忽地走了,因便舍下浣花,跟著出去。

浣花恐他倆口子鬧翻,忙喚蘧仙轉來,蘧仙不應。浣花倒覺討了一個沒趣,便自納悶,走進房去,一兀頭倒在床上,心想:“素馨的脾氣本是很柔順的,近幾個月,好像有了什麼意見,一言一語,一舉一動,總覺得有些牢騷不平似的,推原究因,無非為了個我。雖則他也不曾偏愛了誰,但是素馨看來總覺得他常在我的房裏。其實也不想想,你自己每逢他出去的時候,便到我房裏來了,他回來找不到你,找到我房裏來,難道我見他來了,便把你倆口子屏逐出去不成?要是這樣,隻怕你又要說我使性兒了。但是,我也不妨試試瞧。打今兒起,我便閉門卻掃,或是明兒便回蘇州去,讓你們伴一個暢,免得使一個人夾在中間為難。”因想:“到蘇州去,婉香必定也願同去,自己園子裏的荷花必定開了。”心裏便迷迷糊糊的引起了一種鄉思,帶著七分醉意,不知不覺便自沉沉睡去。正是:

化身雖照多妻鏡,療妒須拈獨睡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