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荒墳中的筆記本(2)(2 / 3)

就在一切糾纏趨向緩和之時,他覺察到了一種微弱的、令人嘔吐的氣息。起初,他認為可能是響尾蛇散發的體臭,很不情願地向腳下的四周察看著。這氣息在墓穴的陰暗處無影無形,卻彌漫開來。一陣刺耳的潺潺流水聲,像一個人喉嚨裏臨死發出的聲響似乎從半空傳開,不太一會,一個大大的,黑忽忽的棱角分明的陰影,如聞其聲一樣,從鬼怪似的死樹的頂尖枝椏上劃了一個弧線,降落在地麵上,陰影在他的麵前不停地抖動,又一下飛進了山間狹道的雲靄之中。這是一隻渡鴉。這意外的事變喚回了他對周遭的感覺,他的雙眼朝上尋視著棺木,現在,月光隻照亮了它的一半長度,他看了看那發出暗淡光澤的金屬牌,一動不動地辨認著銘文,他推測著其中的含義。他創造性的想象力向他展現出一副活生生的畫麵。這厚厚的棺木板不再是他視線的屏障,他看見這個死去的女人,屍體呈青紫色,身著喪衣站立著,呆滯地凝視著他,眼睛大睜著,但有點萎縮變小。她的下顎低垂,上嘴唇被扯開露出了牙齒。在她塌陷的麵頰上,他能仔細地分辨出色彩斑駁的樣本——那是腐爛的汙點。通過某種神秘的進程,他的意念回複到了第一眼看見瑪麗照片的那天。他對照著兩個金發美女,但克製著不朝死者的麵部方位——這最可人的軀體之精髓,屬於他已知的最駭人聽聞的東西。現在,謀殺者又得寸進尺了一步,亮出他明晃晃的寶劍,將它壓在犧牲品的咽喉處。換句話說,他開始神思恍惚,然後又清晰可辨地,意識到一個驚人的巧合——某種關聯——某種並行不悖的東西,在瑪麗的照片和斯嘉麗這名字之間。一個是毀壞的容貌,另一個是毀損的臉頰。這個念頭攫取了他,震撼了他的整個身心。他的想象力創造出棺木蓋下的那張變形的麵容。兩廂對照變成了極其相似,極其相似瞬間變成了驚人的一致。他記起在營帳的篝火旁,聽那些饒舌者們講述著斯嘉麗特有的外貌,便嚐試將這賦予醜陋名字的毀容女人,活生生地喚到眼前,但一點也不成功。他記憶中的缺損,隻有奇想才能彌補,並烙上了合法犯罪的印記。他發瘋似地嚐試去重現他耳聞卻沒能目睹的這女人曆史的碎片,他的臂膀和手掌的肌肉緊張得令他疼痛不堪,如同舉起了一個過於沉重的負荷。他的身軀開始痛苦地扭動著,脖子上的筋腱像繃緊的鞭繩般凸現出來。呼吸也變得尖厲而短促。這悲慘的結局不能拖得過長,換句話說,不祥預感中的極度痛苦,在見證了致命的打擊後,已經無所事事了。棺蓋下的刀疤臉穿透木板摧毀了他的一切。

棺材晃動了一下,他警醒過來,棺材朝他臉的下端傾斜過來,一下子像變大了許多。生鏽的金屬片,在月光下銘文變得模糊難辨,他的眼睛看得生疼生疼的。他下定決心不再退縮,試著將肩膀,緊緊抵在墓穴的一端,身子幾乎要朝後仰。他身後沒有什麼強有力的支持。他開始向對手逼近,迅速從皮帶下抽出短刀緊攥在手。棺材一動不動,他想這東西不會再往後倒,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舉起短刀,他將厚重的刀柄使盡全身氣力向金屬片砸下去。一聲尖銳的、銀鈴般的聲響伴隨著含混的金屬撞擊聲,整塊腐爛的棺材蓋打成了碎片,散落在他腳下。活人與死人麵對著麵——這男人狂亂地尖聲喊叫起來——這女人安靜地站立著,沉默不語。她就是神聖的恐怖!

幾個月後,舊金山最上層社交圈的男女一行人,由一條新的路徑去雅斯邁特河穀的途中,經過搖弦琴鎮,他們在那裏停了下來,歇息一下,好吃頓午餐,然後按預定的設想,到荒廢的宿營地裏探探險。這部分人中的一個成員,在搖弦琴鎮最值得榮耀的歲月,正好呆在那兒。確實,他曾是鎮上名聲顯赫的人中的一個,據說,在玩一種叫“法洛”的撲克牌賭局中,任何一個夜晚,由他一人經手的賭資,比其他人一周經手的賭資總和還要多。現在,他成了一個百萬富翁,經營著幾個很大規模的企業。他並不認為,早期的成功對他後來的事業影響有多麼重要,一點也不值得四處炫耀。他的妻子,外表顯得很柔弱,在舊金山,她嗜好奢華的天性,使她芳名遠揚,而對待那些頗具社會地位,家財豐厚的探險旅伴,她始終態度冷漠。走進荒廢的宿營地裏,他們在毀棄的簡陋小屋之中蹓躂著,波夫先生指著遠方印第安人小河邊一座小山包上的一棵死樹,提請妻子和朋友們務必要好好關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