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以南的各省依然是烽火連天。
部分京軍、漕運軍及南京大部分兵力,與福建、浙江、江西三省衛所軍一道,被當地起義軍死死拖住,無暇他顧;廣東的兵力因征剿蠻賊而捉襟見肘;湖廣、貴州兵力不足,朝廷隻得從四川、雲南調派軍隊,出動十萬大軍進剿起事的苗民。
經過長年血戰,費銀钜萬,平定內亂的軍事行動終於有了進展,福建民變首領鄧茂七,及自成“天生帝主”、“東殿國王”的江西民變首領蔡妙光先後被殺,盡管距徹底平定內亂這一目標還相當遙遠,但朝廷還是急不可耐地展現鐵腕,把鄧茂七的屍體運入京中梟首示眾,對蔡妙光的部眾施以“醢刑”。此舉帶有濃厚的泄憤、警告意味。
整個大明已被內亂消耗得虛弱不堪。這期間,瓦剌乘機獅子大開口,不斷提高要價,對大明需索無度,簡直就是欲壑難填!
大明派去的使臣底氣不足,一味討好瓦剌人,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可是使節回京後,將瓦剌人的要價提交君臣廷議時,大家一碰頭,發覺瓦剌人索取的一些貴重物品竟然連大明也沒有,舉國上下即便窮盡其力,也無法兌現使節的許諾。於是,瓦剌人不斷借故生事,拉高威脅的調門,北境情勢持續升溫,各地相繼請求朝廷派京軍馳援。
泱泱大國,一再忍受瓦剌的羞辱也換不來和平,真是悲哀!想想兩千多年前管仲“內政不修,外舉事不濟”這一治國良言,不知大明君臣會作何感想!
就在正統十四年七月,北境的滾滾蹄聲徹底震碎了朝中君臣的和平幻想。
這日早朝,在奉天門這個“禦門聽政”的地方,兵部尚書鄺埜帶來了北境“羽書”。
“啟稟陛下,瓦剌脅誘群胡大舉入寇,也先進犯大同,阿剌進犯宣府,脫脫不花進犯遼東。也先已率軍進犯至大同貓兒莊,我軍兵敗,大同右參將吳浩戰死!”
君臣聞訊無不震駭。驚懼、羞愧、憤怒等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湧上心頭,令正統皇帝的情緒幾近失控。
班後有名低品秩官員本能地叫了一聲:“和談!”
“和談”二字何嚐不是喊出了現場許多人的心聲?但他們不便發聲,因為這關係到士大夫的最後一點氣節,如果連這點氣節都不要了,那“飽學之士”的名頭豈不是一個笑話!
閣僚苗衷憤然出班,“此時揚言‘和談’,便是無恥!陛下,臣飽讀聖賢書,知道城下之盟、《春秋》恥之的道理。韃賊犯我疆土,不戰而與之和談,所定和約便近乎城下之盟!難道泱泱上國,會自甘與當年絞國那樣的蕞爾小邦為伍嗎?瓦剌有春秋時的楚國那麼強大嗎?自古以來,曆代君臣無不以城下之盟為奇恥大辱,望陛下明察!”
苗衷一席話堵死了所有的退路。其實也無所謂退路,朝中君臣很清楚,這個時候與瓦剌和談,即便大明讓出北京城也填不飽韃賊的胃口!
皇上召集王振、九卿、勳戚、內閣閣臣、五軍都督府都督進奉天殿議事,無數青壯官員守在奉天門外,不肯退朝,他們胸中裝有滿腔怒火,礙於國難當頭,大家不便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