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使你了解我的嫉妒以及我因之忍受的痛苦。我不相信有任何男人能夠了解——盡管一般認為是你們男人製造了奧瑟羅。
“一般人總會認為,當一個做妻子的對她丈夫這樣的失去了愛與尊敬,當他們之間幾乎已不再有任何關係之後,她幾乎會漠然地看著他去追逐別的女人。就我而言,幾乎完全相反。我越覺得對他冷淡,我的嫉妒越熾烈。作為畫家的太太,我還有特別的敵人——模特兒。當他雇請模特兒作畫的時候,我竟至屈身在門外竊聽。無怪我可以在無可忍受的聚會中跟睡眠搏鬥,為的是留神他。
“這些努力,不幸得到了可怕的成功。很久以來,我就懷疑那個你在‘港口咖啡屋’看到的金發碧眼女郎。那天以後不久,我發現他以給模特兒作畫為借口,跟她鎖在畫室裏。我如此堅持,以致他坦白了。一旦話兜出之後,他傾瀉出來的要比我猜疑的多得多。他的不忠原來遠溯至結婚的頭兩年,甚至於當他在對我最為——
“不用了,我不能再寫了。
“我是何等恨他!”
4月30日
“我孩子死的時候,我的哀傷是可怕的,但不到一年,我就認為那是一種降福了。關於我父親的事我已跟你講過很多,你知道我怕重蹈我母親的舊路。因為我察覺到我心裏進行著相同的僵化過程,就是我小時候所感到的,而長大以後所了解的那種。
“孩子死了以後,再沒有任何義務阻止我退往我的內心了。我惟一的生活便是讀我們偉大的詩,並學習音樂——尤其是貝多芬與華格納。我取得了他們的樂譜。那是合乎我心靈的世界,跟我不得不痛苦接觸的那一切是如此不同。
“你知道我是如何熱愛音樂,但彈奏多了又何等強烈地影響我的神經。有一次我曾開玩笑地地對你說,如果我要殺滅我的理智,可以用彈鋼琴來做到。也許我真的是想用這天國的毒藥來取我生命。
“如果我那時可以看到任何光明,如果我那時知道了現在所知道的,我定會寬赦自己一些。”
5月2日
“我希望我知道你對死的想法真正是如何。你相信天國的重聚嗎?要明白這種觀念真是困難的,但是,若說我的靈魂會完全消失,我卻無法理解。我常常想到老赫茲,我曾好幾次聽他談到靈魂不滅之說。由於那主要是他所愛的康德的學說(或我以為是),也無怪這不學的、無知的我無法完全領會了。但當時他的話確實給了我深刻的印象,以致日後,在許多孤寂的時刻,那神秘的言詞又在我心中反複出現。有一個句子,我相信,非常適於做這整串思想之匙的,幾乎逐字逐字地印在我的記憶中,因為赫茲隻要有機會就會把它宣讀一遍;當然,每次都略有變化,但它基本的意思總是這樣:‘我們所稱為的“自我”並非實相的自我(隻不過“實相”這兩個字他用了很怪異的字來代替,我想是“物自體”吧),而隻是它呈現於我們感覺意識中的樣子。’好了,對於這句話,我用我愚蠢的方式反複思考了不知多少次,因為我非常想知道我實相的自我是什麼樣子,希望它比我所知道的我要好一些。我常常幻想,我所不知的我的‘那個’(因為它不呈現在我小小的、模糊的鏡子中)和你所不知的(理由相同)你的‘那個’,在事實上,即或不是完全同一的東西,至少也是兩個極為密切相連的東西,它們是如此密切,以致有一天我們會發現我們根本是不可分的;而以為我們可以被分開,實乃是瘋狂的噩夢。
“這些想法可以說很奇怪。但它們卻有令我寬慰的作用。
“而或許你並不會覺得它們奇怪,也不會覺得它們完全陌生。因為你曾告訴我,你父親是叔本華的門徒,他又常對你說他的信念與觀點。當然,我從沒有讀過叔本華的著作,但我記得赫茲常常提到他,說他是康德學派的大思想家,盡管他的學說不合他的口味,認為過於神秘。這樣說來,我剛才所說的或許也有點神秘主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