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斯提芬遜這樣本性的人,在最開始的時期,他生命中畢竟有某些高貴的種子(否則我想他不會成為藝術家,即使是他現在這樣的藝術家);當他年輕而尚未十分敗壞的時候,愛上一個年輕女子,於是他成長得更崇高、更高貴一些,因而,那女孩所知的——與所愛的——乃是跟他原先的自己不同的人。不過,這仍不是欺騙,因為她所知與所愛的人正是借著他們的關係將會成為的人,那女孩也有相應的變化發出,她開放,性格越來越強,視界越來越闊。
“這一切都是美麗而真實的。
“但隨著時序,不同的性格將發生不同的變化:那高貴的種子夠強的人,就真正向這理想發展,漸漸在這理想中堅強,但其他的那些人,則不能繼續他們被提升上去的高度,甚至沉得更低。”
4月20日
“前兩天寫的這段讓我感到非常吃力。想到這個,我是如此哀痛,而又如此難以把意思表達明白。昨天,我一字未寫。我不打算把這個觀點做進一步的說明了,盡管,你對這一點的了解極為重要,因為這是我惟一可以脫罪之處。但定然你已了解。我不敢說它有普遍的合用性,但在我的事情中它是合用的。
“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關於我在丹麥的生活的一些部分。
“不知你記不記得席歌琳德在談到她跟洪丁的生活時所說的話——
直至如今,一切不稱,
無朋無友,漠然被擯;
凡接近者,
皆非與我同類人。
“然而,這並非由於我是‘外國人’——盡管這可能也發生了某些作用。何況。你很清楚,德國人的本性和藝術中——除了偉大的古典作品之外——有很多也是我不以為然的。
“一開始,我真的發現一切可愛:自由,開放,教育以及種種諸如此類的事。
“但不久我就發現它的核心是何等空泛。但由於斯提芬遜就是這空泛的最佳榜樣,以致我難於立時看清它的麵目。我跟我丈夫的朋友圈——至少在名義上是朋友——混在一起,並不為奇。當然,有少數幾個是我覺得比較投合的,但沒有一個像你。偶爾當我遇到一個相近的人時,他一定是屬於另一個圈子的,隻由偶然的機會跟我們圈子相接觸,不久又會退出。然而,每當我們這一夥人相遇,我必然會聽他們說,我們是丹麥最智慧的,最精神化的分子,事實上,也是最受人尊敬的分子,因為其他圈子的人不但多少有些白癡,同時也是真理與正義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啊,這些話要寫起來多得很,因為我有很好的記憶力,而我又聽過多次精彩的演說!
“有一段時期,我盡力試著妥協,投降;斯提芬遜說,那是我的本分。我想,大概他們是對的,而我是錯的,也許是我怪,荒謬。對那些在我心底認為高貴的東西,我跟別人一樣嗤之以鼻;對我內心裏厭惡的東西,我卻試著去讚美,裝作相信美德的本質實是偽善,而‘美德’這兩個字本身就是荒謬的,對,不僅荒謬,而且,像斯提芬遜的一個知識分子朋友所說,是‘猥褻’的。總之,我試圖跟我生活在其中的狼群一同嗥叫(畢竟你們丹麥也有狼,是不是?——你還記得你怎麼開我的玩笑嗎?——但沒有獅子)。我未能使我的硬脖子彎曲,或許主要得歸罪於你,而這卻是我最感謝你的地方之一。”
4月26日
“我們應酬極多,因為斯提芬遜是個對消遣有狂熱胃口的人;而這種應酬往往延至深夜。由於我必須早起——我是個遵守德國習慣,相當勤勞的主婦,又必須維持收支平衡——對我健康的損害有很大的作用。
“有時我想不再屈從,而這總是使斯提芬遜極為惱忿。本以為我終有一天會一走了之,但有一件事阻止了我:嫉妒。